圓是三百六十度。
九十度是直角。
由圓與幾何所萌發的三百六十度的衡量中,三度與四度看上去算是輕微,但就一個更廣闊的的世界的視角衡量,已是嚴重的方向誤差。
放在地球的檢視上,足以讓原本想要從東亞抵達西歐的人一路飛去非洲。
而且……
“指南針向上的弧度是在變大嗎?”顧川有些不確定地講道,“或者說我此前草草的測量是錯誤的?”
沒有人能回答他。
這是一個難解的謎團。
蛋蛋先生懶洋洋地在自己的移動睡箱裡滾了滾,心裡暗想這群人又在做無用的功夫了。而它則快快樂樂地看向窗外的風光,見到幽冥的陰雲依舊,而死或生號的燈光照亮了無數擦過它自身的雪絮。
那是越來越多的白片,從雲間凝結,而向人間悠悠地飛落了。連綿陰鬱的世界逐漸被無邊的白片添滿,直至它們再也無法隨風飄蕩,而靠它們自己的力量再也無法前行,於是就只能落入幽冥的海水中,好像從未存在過一樣。
失去了聲音的世界,沉寂到可怕。
雲雪與船體的碰撞所發出的細微的聲音,便像是幽靈的輕聲細語。這艘不是幽靈船的幽靈船孤獨地行駛在濃密的雲霧中與一望無際的幽冥的水面上,好像無人抵達的空中,自在飛翔的鳥兒。
無邊無際的雲海在船的底下,流動著斑斕的幻影。
而死或生號好像是逆著雪崩般飛來的雲霧,從雲霧中出現,接著又消失在雲霧中。
載弍點了下汽笛。
汽笛在霧中發出一聲長鳴。
“好安靜。”初雲靠著窗,她的五官倒映在玻璃般的牆面上,“這裡比大荒更安靜。”
越大的世界就越靜,這好像是某種神秘的不可逾越的真理。要知道,明明世界上所有的萬物都在窮盡極致、無所不為地運動,卻淹沒在廣闊世界之中,於是皆顯得沉默。
齒輪人前哨基地裡的玻璃書大多被這群傢伙強盜般地全部搬進了書房裡。
其中有一本玻璃書是玻璃書的目錄。
目錄也是門有趣的學問。超過一百本的書,以人力肯定難以立刻找到,這就需要分類,好令這些書屬於自然科學,這些書屬於社會科學,這些書屬於法律,如是等等,從而可以按類檢索。在顧川夢裡的年代裡,人們已經不再用目錄法,而更傾向於機器網路關鍵字檢索法,但在這個時代,還沒有網路。
值得一提的是,齒輪人的目錄學非常精緻,他們在玻璃書的材質上做出了不同的折射率。
因此,不同分類下的書反射的光是不大一樣的。
有的書反射紅光,有的書反射藍光,還有的書是漸變光。書的分類便與光譜一一對應。光譜複雜,齒輪人外的一般種族不能盡知。
顧川按照目錄玻璃書的說法,很快在架子的書堆之中,找到了一本反射青色光澤的薄的玻璃書。
這是前哨基地的齒輪人專門用於記錄他們關於幽冥雲霧的研究的專業典籍。
初雲本來是想問關於重力的事情,但看到少年人觀察玻璃書的認真的神色,她就按下了自己的心情,坐在一邊靜靜地等,而她的兩條富有肉感的腿,就在椅子邊上晃啊晃,而她削光了頭髮的可愛的腦袋也在窗前晃啊晃。
一邊晃,她的口中一邊哼著聲音很輕的溫柔的歌。
那是她的第一位醫生在她痛苦不安的長眠中會為她所唱的。
長逝的醫生的模樣她已經快想不起來了,但這歌的旋律,她一直記得非常清楚。
歌聲好像一隻自由地飛在空中的鳥兒的輕啼。
顧川專心地在看玻璃書。玻璃書上寫著齒輪人所觀察的一百個以上塔狀大雲的日誌資料。齒輪人觀察的時日,可能在數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尺度。因此,玻璃書上也密密麻麻,他要經常性的移動與翻頁。
載弍對世界問題的研究所知甚少,年輕人只能自己尋找答案。
“塔狀雲與鯨狀雲、鱗片雲一樣都是會移動的,也會出現明顯的減弱。在齒輪人的歷史中,他們見證過大約六七個塔狀大雲從數千米的空中逐漸崩潰的景象,也見證過將近二十個以上的塔狀大雲,從一開始的鱗片狀的雲在幽冥的水上,慢慢成長為塔狀的、山狀的、巨大雲體的過程。”
就算是齒輪人的研究,也止步於大荒的邊緣,所可以看到的幽冥的萬物的景象。塔狀大雲就是齒輪人最多的研究物件了。
“那這些大雲,齒輪人又說過,它們是從哪裡開始生成的,又是從哪裡開始崩潰的嗎?”
初雲的影子臨在窗中,她開始刨根問底了。
顧川說:
“它們不確定地認為,塔狀大雲的生成是幽冥的水上開始的,最後也是從底下開始消散,最後殘餘的部分會消失在無際的空中。”
“好像鳥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