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在大荒上呼嘯,不停地擊打在齒輪人作為標誌性而壘起的石頭上。雲霧的變化,常年莫測,猶如一場永無止境的夢。
在齒輪人研究的十七個問題中,第六個問題被叫做死亡問題。
死亡問題的研究內容非常簡諧,任誰都聽得懂,其一般性敘述為:“我們死後會變得怎麼樣”。
既然身體會爛成泥,那麼有某種形而上的類似靈魂的、脫離於物質存在的資訊體嗎?假如有,那麼這個資訊體會飄去哪裡?還是就地消散。假如就地消散了,它是怎麼誕生,又是怎麼消散的?假如沒有……那就要和第三問題聯動了,人是如何意識到自身的?
載弍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是死亡問題的解答者。
這古怪的混混沌沌先生是用齒輪人的語言說話的。而這一顆追求死亡的蛋,所說出的話中包含的每一個詞彙,都讓從階梯上回來的載弍吃驚。
“投胎是什麼?十輪是什麼?善死又意味著什麼?你的話語是說,在異族的口中一直小道流傳著的生死相續是確實存在著的嗎?”
他迫不及待地發問道。
一雙玻璃眼球直接對上這顆蛋中心的小眼,獅子的面龐與兇猛的表情把這顆水煮蛋嚇到了。它本能地往後縮了縮身體,嘴裡暗念:
“一個高貴的靈魂無所畏懼……”
然後它就跟鍋一起動了起來,從地上滾過。
顧川把它扶住的時候,它已經不知南北東西,腦袋和屁股……可能是腦袋和屁股吧,換了個上下身位。它頂著鐵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用它可能是蛋清液形成的小的吸盤似的東西貼住了顧川的大腿。
顧川的身體自從那場變故後就一直暖和,傳出的溫度讓蛋蛋先生感到愜意,頂著鐵鍋搖頭晃腦起來。接著,這水煮蛋高深莫測地說道:
“這是我的遺傳記憶裡所寫的事情,你們如果有的話,你們的遺傳記憶裡應該也寫著。何必問我呢?有很多人問我,但他們又不敢死,只敢說我是在撒謊。”
“遺傳記憶是什麼?”
載弍的急躁讓水煮蛋緊貼著的顧川抬頭看向了載弍。他還不甚瞭解載弍更深處的為人。
水煮蛋在少年人的大腿上蹭了蹭再道:
“就是你先天生下來就會的事情呀……你看那些個動物,生下來,也會呼吸是不是?假如不會呼吸的話,動物的幼崽就要活活憋死啦。死胎,就是患了遺傳記憶缺失的毛病。”
“原來如此,我理解你在說什麼了……你在說生物問題中會提到的先天本能。我的先天本能裡沒有這部分內容,只有那些異族才會口口相傳生死相續的事情。”
載弍一腳在前,一腳在後,蹲下身體,平視這個不足少年人膝蓋高度的胖胖的水煮蛋:
“你知道什麼,可以告訴我嗎?這或許非常關鍵。”
水煮蛋轉了轉自己的小眼睛,打起主意來了,它說:
“假如不告訴你,你要怎麼做?”
載弍陷入了沉思。
他客氣地問道:
“你有什麼特別害怕的嗎?按照我族的手段,我們會嘗試用這些方法威脅你。”
這個手段,倒是和當初顧川威脅秭圓如出一轍了。
“我沒什麼特別害怕的,要不……要不你威脅我你把我吃了吧,你看,還有我也看,大部分的威脅都是用殺死什麼人、砍斷手腳來做什麼威脅的。這很正常。”水煮蛋說,“但是,我是個寧死不屈的高貴人士,所以一定會就死也不告訴你,然後你把我吃了,我們皆大歡喜……啊,不是,不是,我什麼也沒獲得,而你是受益最多的,你吃到了一顆美味的蛋,而我在你的威脅下死掉了。這是不是非常合理呢?”
載弍想得更深邃了。
這兩個傢伙天真無邪的對話,把顧川給整笑了。
他輕輕撤腳,省得與未知生物的接觸帶來什麼不好的問題,心裡則在想如何解決這場鬧劇。
但他沒想到的是,在場的第四個靈魂居然加入了他們的思辨之中:
“確實如此,混混沌沌先生。所以我們不能用死亡威脅你,因為你不怕死,但你先前也對我們說了,你覺得活著很苦難,也就是說你是害怕疼痛的,因此,我們要從如何折磨你入手,但不是用死亡來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