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被認為是永恆的東西,最後都會以並非是永恆的形式消逝。
與這相似的話是落日城很早以前流傳的一句格言,就好像地球上的“吃一塹,長一智”或者“一天一蘋果,醫生遠離我”一樣,很少有人在意起源,不過大多在兒童的受養階段,會聽到過,也只有在教育階段和受教育階段,會有人反覆地用到。
只是落日城中,從來沒有人會懷疑那永不落日的太陽,也會如此。
群山蒼茫,綿綿不斷地在這片無人知曉真相的大地上延展。
山中的人不知自身在何方。
發現月亮的一段時間後,天上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與此前的暴躁完全不同的雨水溫柔得像是一片輕柔的霧,在山林間瀰漫,不知雨之將至。
天上沒有云,誰也不知道水是從哪裡下來的。若是往身後看,若有若無的月亮就隱於一片聳向天空的山間。
在顧川所知道的地球的關於月亮的形狀的學問裡,稱這樣的月為新月或蛾眉月,是因為形狀猶如眉毛。這樣的月亮再略微將明亮的部分變多點,就叫做上弦月。為什麼叫上弦月呢?是因為月亮逐漸盈滿的過程,像是在拉開弓弦。
不過初雲說不像。
她認真地說:
“更像是一隻深邃的孤獨的眼睛。不過這隻眼睛還沒有睜開,而是謹慎地藏在山間偷偷看我們。”
雨很小,但山路溼滑,他們也不敢多跑路,找了另一個山洞做暫時棲身地。這山洞的邊上長了許多粉紅的山桃花。集簇的山桃花前是一片養了鹿的湖。小鹿正在飲水,望見人來,匆忙連跑帶跳躍地走了。
無限的山巒,和濛濛的天雨都倒映聚集在那清澈的水面中。少年人在湖邊取水飲水,接著坐在光滑的卵石岸邊,試了試水溫,大大方方地脫去外衣,將身體浸入水中,好洗濯自己的身體。
這是地球文明城市時代的顧川沒有過的經歷。但在這片大地上,在伴水的日照村中,也是一種生活需要的必然。
他拉開襯衣,往下一看,就看到自己腹部緊繃的傷口泛出一種火紅的顏色,明顯殊異於身體的其他部分。凝固的疤痕自然不會是細皮嫩肉的,更不會文質彬彬……恐怖得像是燒焦的老樹,顯出一種纖維化、柵格化的硬質,如同纏結在一起的一根根僵硬的須。
“似乎有好化的跡象。”
少年人喃喃道。
相比起之前,永生之肉強行粘和肌膚所生出的異狀有擴散的跡象,範圍變大了,但程度上變輕了,原本的裂口簡直像是一張呲著參差不齊的牙的黑色大嘴,只被初雲用線勉強縫了幾針。
“我會變得怎麼樣呢?”
他望見水裡的自身。
奇物人的概念來源於對奇物的穩定繼承的需求,但顯然,到他們逃出落日城前,內城對此也是不完善的。
落日城用的是已經盡知其用的奇物。
而對於顧川來說,他是靠地底初雲突然撿到的奇物才續了一條命。這條命會變得怎麼樣,他並不清楚。
由於沒有日月迴圈的緣故,顧川和初雲都無法判斷時間流逝的情況,也不知過了幾天幾夜。他們始終處於一種累了就休息,太累了就睡覺,睡完了就繼續向南趕路的狀態中。
但這一段時間,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在“成長”或者說“衰老”這方面的變化變得遲鈍而緩慢。
頭髮倒是一直在繼續長。他叫初雲用縫衣針把這些頭髮割掉了,省得頭髮蓋過耳朵會不舒服。
這個現象觀測的時間尚短,不能置信。
但另一個現象則叫顧川吃驚。
那就是他體內溫度的升高。譬如他附近的湖水,原本是冷淡的,他泡了沒一小會兒,緊靠他身邊的水溫已經上升到三十度有餘。水面飛來的蠅蟲,剛剛在他的肌膚邊上叮了一口,就好像碰到了火焰似的,連忙飛遠了,只飛出一小段距離,便搖搖晃晃地落入草叢而死了。
顧川收回目光,心想:
“這塊永生之肉原本的主人,可能是一種體內溫度極高的恆溫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