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要好點吧,我看你的氣色不錯。”我說。熊研菲的臉還是那麼蒼白,而且有點泛黃。
“因為我心情好。”熊妍菲說。
“只是這天氣太討厭了,讓人感覺很壓抑。本來我早就來約你了。我說了,只要天氣一轉好我就來約你。”我們走在砂石路上。砂石路低窪處積了許多水,但是並不影響我們行走。
“我倒不覺得。你看這到處充滿生機的綠色和各色各樣的花朵,看了都叫人喜歡。”熊妍菲欣喜地說道。
“不錯。春天是生命裡最旺盛的季節。噯,妍菲,你等等我。”我往野地裡跑去。
“起航你幹嘛呢?”
“你在那裡等我好了。”小溪邊有幾塊田地,農人沒有種菜也沒有種水稻,荒在那兒,開滿了黃色和紅色的叫不出名的野花。
我迅速採集了一大把,而後跑回熊研菲身邊。
“送給你,研菲。”無名花朵上還蓄著晶瑩的水珠。
“啊,我就知道你是去為我採花。真的太漂亮了。”熊研菲把花束放在鼻子前,“還有淡淡的芳香呢。”
“這是被雨水淋了,否則會更香呢。”我說。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走在這條路上你也是給我採集了一束花嗎?”
“我有嗎?”
“哼,你還祝福我早日康復呢。”
“啊,我記起來了,那時你告訴我你初三那年生了一場大病。你還說感謝那場病,我們才有機緣相識。”我說。
“對啊。我那時還在吃藥。”
我們重新牽上手。
“起航,真的好感謝你陪我走這一程。有你陪著走,我一點都不覺得遺憾了。”熊妍菲說。
“為什麼要這麼說?難道你對自己失去了信心了嗎?我們不是約好了一起進大學,十年後還要想起這個地方嗎?”我感覺自己的心空和天上的天空一般灰濛濛的。
“所以我今天過來。原本我想到週末再過來,等天氣再好一點過來,可是,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我真的怕等不及了。”
“研菲——”我的眼淚在眼圈裡打轉。
“你不要接受不了,你不要難過,你看我,一點都不難過。這一天是遲早要到來的。上蒼不會讓我請太長時間的假。它已經對我夠好了。”
我停住步子,把熊研菲往我懷裡擁。我說不出話。
“我知道最難過的是你和我的父母親,可是你們要換一個角度想,既然這種病無法治癒,熬著只是受罪,早點解脫豈不更好?真的,我其實很矛盾,我有時希望上蒼再給我點時間,讓我陪你到高考,讓我知道你高考的結果,可有時又不希望如此,我怕我熬在這裡反而不利於你高考複習。”
“研菲,你為什麼要這樣想?你不知道你這麼說對我太殘忍了嗎?”我的眼淚終於抑制不住掉落。
“我心裡真是這麼想的。可上蒼決定了的事情並不由人想。昨天我都擔心自己熬不住。我又吐了血,你知道嗎?我很疲憊,成天恍恍惚惚的,閉上眼睛就感覺要永遠睡過去,還好後來這種感覺消失了,所以今天醒來能再次看見世界我便央求父親送我過來。”
“不會的,不會的。”我說。
“這幾天每個骨關節都痛,不,是更痛了,痛得你希望那不是你的關節,你希望那是別人的手別人的腳。還有,你或許沒有注意到,我的牙齦始終都是腫的。”熊妍菲說。
我用力摟緊熊研菲。我不知道上蒼創造了人卻為什麼又要這麼去折磨他。
後來我們調整好情緒繼續往前走。實際上,熊研菲行走很不方便,因為骨關節痛的緣故,但她念念不忘那個“老地方”。
“一定要去看看那個老地方。不知那溪水裡那條鯽魚是否還在,如果在的話,應該很大了吧。”熊研菲彷彿是自言自語。
過了鐵路橋洞,我忍不住往埋葬項旺福的墳包那個方向看。被我和揭飛翔、男房東多次填埋的墳包清晰可見。
熊研菲可不知道這連續幾個晚上我曾在這裡逗留。我忽然想到,如果熊研菲死去,會不會也要這麼草葬?她也沒有成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