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拐過一棟茅草屋,曬穀場出現在我們眼前。有十幾個孩子手牽手在那裡轉圈,說唱。瘦子站在圈的中間,在原地轉動。
“鄭啟航,沒名堂,幹起了偷竊這個行當,半夜溜去小水塘,偷了竹籠還不買賬,你說混蛋不混蛋!混蛋!”
大夥兒說了一遍又一遍。瘦子就像是大合唱裡的領唱,負責發音,定調。一遍之後,他煽動大家再來一遍。
我快速走向他們,用力將兩個小孩牽著的手扯開,走進圈子的中間,一把抓住瘦子的衣領。我另一隻手拳頭握得緊緊的。我揚起這隻手,讓拳頭停滯在空中。
“你打啊,有膽你打啊。”瘦子的聲音有點啞。想必他剛才“領唱”太用力了。
我想起了父親的警告,鬆開了緊握的拳頭,也鬆開了瘦子的衣領,不過,在我鬆開他的衣領的時候順便用力推了他一把,瘦子往後蹬了幾步,差點跌倒。他太瘦,個子也太小了。
有幾個人忍不住笑了。
瘦子的臉漲得通紅。“笑什麼?大家還笑。你們沒看見鄭老師的兒子就是這麼欺負人的嗎?仗著自己人高馬大,仗著自己的父親是老師,這算什麼?這種行為難道不卑鄙嗎?”
“卑鄙?到底誰卑鄙?”我把放在褲袋裡的圓珠筆掏出來。我相信大家在月光下看得清。“永日,四崽,還有阿三,你們可知道,瘦子是想得到我這隻圓珠筆才故意陷害我,說我偷了他哥的竹籠的。還編成兒歌叫大夥兒唱,你們說到底誰卑鄙?”
我看見永日、四崽幾個人交頭接耳。
“大夥兒別聽他的鬼話?我哥丟的兩個籠就是他和朱金山偷的。”瘦子說。
“那我問你,早上你是不是說了要我用這支筆賠償你?”我問道。
“他說了,我可以見證。”郝珺琪不知什麼時候擠了進來。
“你們穿一條褲子的見什麼證?”瘦子哂笑。
“還可以叫朱金山來見證。”
“朱金山和你們是也一夥的。”瘦子揚起了調子。
“難不成要叫我爸爸來作證?”我說,“你到我爸爸那裡告狀,害我挨一頓打總不會假吧?”
“那是你偷竊應得的下場。”
“是我不答應你用圓珠筆賠償你才去告的狀,所以我說你才是卑鄙的小人。”
“你才卑鄙,你才是卑鄙的小人!你還是小偷!來,大家一起跟我說,鄭啟航,沒名堂,幹起了偷竊這個行當……”
在我的預料之中,只有兩三個人跟著一起低聲說唱。
“怎麼了?怎麼不說了?前面不是說好了的嗎?一起說呀,鄭啟航……”瘦子扯著嗓子喊。
這一回,那兩三個人也不附和了。
我把筆舉得高高的。“肯定是瘦子答應了你們什麼,你們才跟著他瞎說的對不?永日,四崽,阿三,你們忘了寫圓珠筆的感覺了嗎?我跟大家說,只要你們不和瘦子一起瞎說瞎叫,我答應你們每個人用我的圓珠筆寫一節課的作業。一節課,你們聽見了嗎?願意的站到我這邊來。”
我往後退。我的話音還沒有落,一大半的人即刻站到了我身邊,剩下的幾個人猶猶豫豫的,可還是都站了過來。
瘦子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那裡。“你們怎麼可以這樣?”瘦子終於哭出了聲,“你們怎麼都做了牆頭草?嗚嗚嗚,鄭啟航,你欺人太甚,我要告鄭老師去!”
“哈哈哈,這下露餡了吧。還說沒有去告我爸。只有我爸才會相信你這種人。”
“可是你真偷了我哥的竹籠呀!”瘦子蹲在了地上。我忽然感覺曬穀場大了許多,反襯得瘦子很小很小。
“偷了嗎?那我問大家,永日,四崽,還有你們,你們說我會偷他哥的竹籠嗎?”
“不會——”大家異口同聲。
“謝謝大家的信任。不過我要告訴大家的是,我真偷了他哥的竹籠。”
“什麼?”有一兩個驚異地叫了起來。
瘦子詫異地看著我,立即站了起來。“是吧,我沒冤枉他吧。他自己都承認了!”他的聲音透露出他無比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