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平一語未畢,段雲樓便打斷他道:“你放心,我不需要他們保護。”
董平聞言咯咯笑道:“你這便想岔了,留他們二人在你身邊,是為了監視你。我曉得你心思活絡,常做驚人之舉。但你可千萬別胡來,要不然,別怪我不念及往日情分。”
聽罷,段雲樓知覺寒風凜冽,吹入了骨髓深處。
一晃七日,臨安街頭屋簷上的積雪,已有消融之相。滴答滴答的水滴匯入磚石砌成集水溝裡,又湧入城中那條時刻都有巨大畫舫遊弋而過的寬闊長河內。
本已被禁足了數月的柴厭青又偷偷溜到了街上,他就像是一頭活潑的幼獸,在這一日不見便如隔三秋的臨安城內歡快的遊蕩著。自然,來往行人皆對這個紈絝子弟唯恐避之不及。所以柴厭青這身前身後,身左身有的三尺之內,皆是空空蕩蕩。
柴厭青倒也樂的自在,他昂著頭,眯著眼,闊步走著,一幅天上地下唯老子獨尊的狂傲模樣。但忽的,一陣疾風從其身邊刮過,登時就將柴厭青給颳了一個趔趄。
柴厭青連忙穩住身形後,便回頭喝罵道:“他孃的,走路不長眼啊!”
只瞧此時正有兩匹高頭大馬停在了他的身後,一個騎客扭過身子笑道:“爺們兒,你倒是長著眼,但你那眼卻是生在了頭頂,硬是沒瞧見兩匹馬衝了過來。”
柴厭青皺眉道:“你個獨眼瞎子,也不好好瞧瞧,你這是在跟誰說話!”
另一騎客轉過頭來,淡淡道:“眼有幾隻無所謂,關鍵是要心亮。”
瞧見此人,柴厭青聳然動容,他怔了片刻後襬手道:“他孃的,晦氣,出門撞上鬼了。”說罷,他轉過頭,又自顧自的向前方行去。
來往行人皆是開了眼界,他們納悶,向來無理攪三分的柴二爺,今日明明佔理,怎的就莫名其妙的服軟了。
林三川笑道:“這臨安城裡的紈絝子弟,難不成都是這個德行?”
董平微笑道:“這還算好的。”
林三川聽罷不禁搖了搖頭,他心想,這都算好的,那壞的該有多壞。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便乾脆不去想。他道:“公子,咱們這既然來了臨安城,那還回成都麼?”
董平揶揄道:“俗話說,小別勝新婚。但這別久了,那可就成了沒油鹽的清湯寡水。怎的,你就不想家裡嬌滴滴的媳婦兒,跟那便宜兒子?”
林三川面露羞色,他道:“這還沒拜天地,算不得媳婦。”
“那好,就讓你回去拜天地。將家裡事兒處置完了,再來臨安也不遲。”說罷,董平一揮馬鞭喝道:“駕!”
兩騎呼嘯而去,長河之中,千帆已過。
柴厭青曉得萬海花開裡,他那幾個相好的姑娘,如今都成了蔣辭朲的眼線。他今日是趁著蔣辭朲去了宮中,偷偷溜出來的。若是他去了那萬海花開,說不定回了王府,便會被扒一層皮。
所以他便在一間偏僻的酒館裡落了座,酒館上下皆瀰漫著一股酸臭味兒。來這酒館裡吃飯歇腳的,大多都是些窮苦的勞力。他們之所以來此地,皆是因為這酒館吃飯便宜,兩個銅錢,便能吃個肚飽。若是運氣好,還能抿上一口酒喝。
而柴厭青倒像是此處的熟客,酒館裡的吃飯的勞力們一瞧見柴厭青來了,皆是熱絡的對其打上兩句招呼。柴厭青則是神魂落魄的隨意回上兩句,待其在一張空桌旁坐下來後,那小二便上道:“二爺,您瞧今日吃些什麼?”
柴厭青淡淡道:“吃什麼不重要,得看跟誰吃。老規矩,來幾個人上幾道菜。”
“得嘞!”
柴厭青今日是在此處會朋友來的,柴厭青明面上的朋友不少,但能交心的,卻只有能來這破酒館裡的幾個。
過了沒多久,一個衣衫襤褸,提著一柄劍的男子便走進了酒館。那或許並不能稱之為一柄劍,用一塊快要爛掉的鏽鐵片稱呼貌似比較合適。這男子雖然蓬頭垢面,但他的一雙眼睛卻是迸射著逼人的寒光。他進店後左右一環顧,便將食客嚇得避退三舍。這男子在柴厭青的對面坐了下來,與此同時,小二也端來了第一道菜,那是一道西湖醋魚。
這男子,便是柴厭青的第一位朋友。而他的行當,是一名劍客。在臨安,最確定的便是富商大賈與高官名士,這等人,最怕死。所以僱傭護衛,便在臨安蔚然成風。臨安東市的一條暗巷裡,便聚滿了將自己當做貨物出售的江湖武士。而在那條巷子裡,這拿著鏽鐵片的男子是最出名的一個。無外乎其他,只因這男子好笑的嚇人。他為自己標了十萬兩紋銀的身價,但卻傳言他的身上沒有半點武藝。自抬身價,自當就成了笑柄。而這男子,也是將一柄好劍都給等爛了,也沒覓到以為願意僱他的主顧。
古潤,是他的名字。
古潤剛坐下沒多久,一個肚皮快要耷拉到地上,又帶著滿眼笑意的年輕男子便進了店裡。這男子一進來,就做出十足的客氣派頭,對著店中上下,他都老老實實的抱拳行禮,並且給每人都送上了幾兩銀子。拜完以後,他便坐到了柴厭青身旁。這時,小二上了第二道菜,醉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