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雍重新恢復了古井不波的淡然神色,因為大局已定,他也沒必要偽裝給誰看了。天下間能讓他驚訝的事情不是沒有,只是太少太少了。至少,事情如果就這樣結束,也不算是超出了他的意料。
他遙遙看向遠處艱難行來的陽露兩人,淡淡開口道:“趁著我現在心情不錯,你們要是願意被我種下銘咒,從此臣服於我,我可以給你們一條生路。”
畢竟,把所有人都殺光了的話,偌大的暗淵也實在是太過冷清了,那多無趣啊。
陽露呸了一聲,根本不予理睬。之前為了大局,她不得不選擇剋制隱忍,但現在既然已經撕破了臉,要她委曲求全苟且偷生,她便斷然無法容忍。
可是事到如今,真的看不見任何希望了。
古雍本人就已經深不可測了,再加上這一群暗將淵將,他們寥寥十幾個修者,又要如何與其對抗?
如果、如果沒有那該死的藍襄咒,一切或許還有挽回的餘地,畢竟雖然不知道什麼緣故,但乾魂似乎是站在他們這邊的。
然而,這個世上從來都沒有如果。
結束了,看樣子,一切都結束了……
陽露黯然低下頭,不忍心看到白衣女子被那群暗將淵將抹殺的慘烈情景,但她的視野中,卻忽然劃過了一道幽黑的虹光,留下久久不散的殘像。
這是……
她刷地一下重新抬頭,只看到那一束從九幽而來的黑光貫穿了古雍的左肩,然後餘勢未消,繼續轟入了暗將淵將的人潮中。
古雍踉蹌倒退幾步,捂住肩頭,驚詫莫名地看向那道漂浮而來的身影,目光中帶著些不可思議。
墨風周身黑氣洶湧,如同燃燒著黑色的魔焰,就連他的瞳孔也幽深得如同不見光的黑洞,彷彿能將人的心神也吸扯進去。
他身上還殘留著星星點點的藍色光華,但不知為什麼,卻似乎再無法影響他的行動。
“五師姐,淳穀風,你們帶人先攔住那些暗將淵將,和乾魂一起。”墨風看了眼還在發呆的陽露,決然說道。
“師弟,你……”陽露怔怔地道。
“放心好了,這裡就交給我!”墨風斬釘截鐵地道。
“好!”陽露定了定神,攥緊拳頭做出一個加油的手勢,便握住長槍向著那些暗將淵將衝去。
“都跟我來!”淳穀風看了眼身後,只見那些被氣浪衝散開來的修者們已經再度趕了過來,他也不等一頭霧水的眾人弄清楚形勢,便直接抬起長劍,斷然道。
白衣女子望著遠處的墨風,臉上露出了一個輕輕淺淺的笑容。
如此恬淡素雅,如同一朵無暇的雪蓮。
墨風不自禁想起了那個一襲紫衣的少女,兩人都是同樣的淡雅出塵,如九天謫仙。不過他也心知肚明,白衣女子的這道笑容並不是對他,而是對暗淵之王。
不過此時此刻,暗淵之王已經和他暫時融為一體,所以白衣女子只能看著墨風。
“離幽姐姐,辛苦你了……”
說話的人雖然是墨風,但白衣女子知道,這是暗淵之王的言語。
久別重逢,在誤會與背叛之後,所有的黯然落寞,所有的辛酸委屈,都在這一瞬化為虛無。
她輕輕笑著,笑容純淨而澄澈,如同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
如同回到了,那個剛剛化形而出的時刻。
那個時候,他站在高高的祭壇上,好奇而欣喜地望著剛剛塑形誕生的白衣少女,笑著跟她說,從今以後,你就叫離幽吧。
從今以後,我就是離幽了,只屬於你的離幽。
我要讓這天地顛覆,我要讓這規則破滅,不是我想做什麼暗淵之王,我只是想讓你逃脫這藩籬,可以自由自在地去遊覽外面的世界,只因為你跟我說過你喜歡。
我一直都記得,你說你想要離開這裡,你想要自由。那麼,即使粉身碎骨,即使魂消魄散,我也會拼盡所能,給你這份自由。
因為,我是你的離幽姐姐啊。
一直都是,從未改變過。
墨風看著白衣女子飄然沒入暗將淵將群中,心中漸漸激盪起了難言的情緒,欣喜、愧疚、感慨、難過,百味陳雜,不知所終。
他知道,這都是暗淵之王最真實的情緒。
畢竟那個人,陪伴他度過了孤獨而永恆的無盡歲月。這無關親情,無關友情,更無關愛情,那是已經銘刻入靈魂中,無法抹去的執念和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