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禮拜日,清晨。
按照過去的習慣,公教徒一早就該趕往鎮上教堂,參加儀式。
但是自打一夥潰兵將鎮中心變得面目全非,就沒人再去了。
教堂的金銀祭器被搶劫一空,安東尼神父被活活氣死,教堂本身被一把火燒得精光,就連死人那些潰兵也不放過。
棺材被掘出來,陪葬的器物被拿走,亡者的屍骨則散落在墓園各處。
戰亂不過三個月,慘象就全都露了出來。
“就勉強活著吧。”人們都這樣說:“活一天算一天。”
米切爾莊園的角落,一個男人正在劈柴。
他**上身,只穿一條褲子,露出手臂上和胸膛上觸目驚心的傷疤。
每次劈砍的過程,他身上的肌肉就像水銀般湧動。
看起來他沒用什麼力氣,但是合抱粗的木段在他面前也是被一劈兩瓣。
房簷下面劈好的木柴幾乎堆成一座小山。
但男人還是不知疲倦地劈著柴,
戈爾德從那人身後悄悄走過來,老海盜手足無措、猶豫再三,終於衝著那人的背影開口:“大人,你不需要自責。”
溫特斯繼續劈柴,沒說話。
“您劈得柴,都夠米切爾家用一百年了。”戈爾德找了根樹樁坐下,絮絮叨叨地說:
“我也不會說話,您能聽懂我意思就行。
您想想看,您要是不來狼鎮,仗就不打了嗎?
您不來,誰帶著狼鎮的民兵被徵召?那不就是老米切爾先生嗎?
老米切爾先生帶兵,有您帶得好嗎?那下場不是更慘嗎?
就像我當年做海盜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我不搶他們,他們就不被別人搶嗎?該死,早晚要死。碰上我,就說明神對他們有安排……”
說著說著,戈爾德突然啐了一口,埋怨自己道:“嗨!我這說得都是什麼玩意……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就行,用不著自責。碰見您,已經是他們走運。”
“我不自責,戈爾德。”溫特斯揀起一段木頭,擺在樹墩上:“我在想別的事情。”
木頭“砰”的一聲被劈成兩瓣。
“那就好。”老海盜訕訕地站起來:“咱們差不多也可以走了。狼鎮的事情就留在狼鎮,咱們回維內塔。”
“戈爾德。”溫特斯頭也不回地問:“你為什麼幫我?”
“我?我也不知道。”戈爾德坐回樹樁,想了好半天,才悶聲悶氣地說:“我……我是家裡的小兒子,父母都是佃戶。養不起我,就把我送到船上當水手。船上的生活很不好,船長欺負人,水手也欺負人。我在船上,就是最卑賤的那個。
要是船長能把我當個人看,我寧死也要追隨他到天涯海角。要是其他水手能對我好一點,我也無論如何不會背叛他們。後來那艘船被搶了,海盜問有沒有人要入夥,我答應的時候一點也沒猶豫。
反正就這麼回事,我也不知道自己為啥走到這裡。就算是還您那壺水。”
溫特斯沉默地劈著木頭,戈爾德嘆了口氣,轉身走了。
溫特斯回到米切爾莊園之後,“蒙塔涅駐鎮官回來了”的訊息逐漸在各村傳開。
許多村民都來看望他。
也是從村民們口中,溫特斯得以瞭解狼鎮這幾個月以來遭遇的苦難。
吉拉德·米切爾當鎮長的時候,只有河東、河西和杜薩村尊敬他,兩個新教徒村就經常和吉拉德彆著勁。
等吉拉德被徵召,換上大本汀,就連新教徒們也開始懷念米切爾鎮長。
先是催命般的地款追繳、賦稅追繳,之後是一輪又一輪的徵丁與徵糧。
無地的僱工紛紛逃難,上頭抓不夠人,就強行拉走自耕農。
男人們不敢在家裡睡覺,到了晚上就躲到樹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