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西玖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已經昏厥,意識卻可以這樣清醒。
埃爾維斯當家主母,也就是麗昂絲和吉莉安的生母,病逝的那一天記憶猶存。
她和她的母親是並沒有參加喪禮的資格,細雨濛濛,母親牽著她的手在莊園裡的一顆顆青松上掛願籤。
風吹籤擺,願籤實木敲擊的聲音,“嚬嚬砰砰”。
不遠處的葬禮哀樂綿長,牧師低沉的聲音念過悼詞。
回程的時候,母親先走,戴西玖慢悠悠的跟在後面,轉過一顆巨大的蒼柏,便見到站在樹下的女孩。
深秋的天,很冷,女孩穿著純白的棉質裙子站在林間,被風掀起四散枯黃的落葉像輕飛的蝶,她微微仰頭看著枝上的願籤,唇角帶過一絲淺淺的笑意,眼底卻有晶瑩,側頭看著她,問:“為什麼掛這個?”
戴西玖那時候並不懂她為何悲傷,只是開口:“我母親說,這是中國的習俗,把願望寫在木簽上,風會親吻,將它帶給往生的魂魄,祈送安息。”
她說到這裡,萬分天真的問:“小姐姐,你為什麼哭?”
女孩眉目清遠柔和,微微仰頭,眼淚從側臉滑下來,語聲沉靜:“你聽,我母親過世了。”
“可我不是長女,沒有資格參加葬禮,連送她最後一程的機會都沒有。”
戴西玖想一想自己的母親,好像明白了一點,她走過幾步,牽過女孩的手,將手裡的木質願籤放到她掌心:“姐姐,只要你想,就算只有自己一個人也可以給你母親送別的。”
女孩神色有些微愣,緩緩低頭看向戴西玖,輕輕笑笑:“一個人多冷清,我母親大概也會為我難過吧,你陪我,好不好?”
吉莉安不是長女,不僅沒有資格參加喪葬,連光明正大祭祀也是沒有的。
所以這一聲“好”,八年深秋祭日,從未間斷。
戴西玖睜開眼睛的時候,房間深暗,只有厚重的窗簾接縫中透出遠方路燈淺暖微光。
夜色已經全落,四下寂靜。
秒鐘行走,“滴答滴答”單調的聲音響在耳側。
戴西玖瞬間清醒過來,翻開被子從床上跳下來,幾步走到門口,擰上把手,用力拽了拽,意料之中,紋絲不動。
她神情閃過幾分懊惱,抬腳欲踹,動作悠然頓過,似乎想到什麼,緩緩轉頭看向視窗。
推開的時候,寒風冷雪狂嘯之勢迎面鋪開,尊首殿簷角英式長燈被雪覆蓋,燈色昏暗,戴西玖長髮被風掀起,四散揚飛,她眉目堅冷,將身上的斗篷氈帽扯下一蓋,被撕成長條綁在床腳的床單迎風擲下,手指握緊柔軟布料,撐過窗臺整個人直接翻過去。
一片簌白的牆壁如冰封峭壁般堅冷,夜色黑暗裡額外顯眼的是風雪中攀在璧間,緩步往下移的小小身影,深黑一點,額外醒目。
冷風如刻刀,指尖凍成深紅,行到一半,戴西玖深吸了口氣,微微頓了頓。
就在這一刻,頭頂上忽然傳過來一個聲音,順著風雪送入耳際,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低沉散漫:“玖玖,怎麼不爬了?”
一陣厲風嘯過,掀飛氈帽,披風揚起,戴西玖緩緩抬頭,便看見站在頂樓露臺上的人,雪色飄飛,深黑的呢絨大衣勾勒過姣好身形,他一隻手插在口袋裡,另一隻手握過傘柄,食指上破天荒扣了一枚白金鑲邊深血鑽戒,更襯指節修長膚色白皙,葉修聞姿態閒懶,手肘靠過露臺歐式圍欄,微微傾下身體看著她,精緻的面容被簷角路燈印出柔和的色澤,背後是從天而降的渺渺深雪,他遙遙隔空將深黑傘簷緩緩舉過戴西玖頭頂,笑意是幾見叵測的柔和:“累了?”
人生中為什麼要遇見這樣一個強大叵測偏偏陰魂不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