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死而有憾
所有千鈞一髮的時刻,都有形態從容的葉修聞。
這是戴西玖第一個念頭。
這個在汝城河崩了她一槍的男人,現在居然可以毫無愧色的站在她面前,又崩第二槍。
不過這一槍,簡直開得無據可依。
戴西玖面色從容:“不可能。”
她直轉過身,望過去,神情平靜:“簡家的名冊只有一份,當初我拿到名冊就被一槍封口,沒有任何人知道,你又怎麼可能會有?”
這句話落,葉修聞的目光終於落在戴西玖身上,散漫慵懶,不帶半分威壓氣息,靜望片刻,卻突然,笑了。
一笑,薄唇輕挽,淡薄的顏色挽過一道較好弧度,眸間被壁爐的火光照出幾分閃爍微光,詭異間盪出幾分不可深測的精緻美麗。
戴西玖瞬間晃神,一股寒意從腦後直升而起,隨之,下一刻,葉修聞,突然動了。
身形一起,速度極致,酒紅色的披風被風昂揚而起,四散隕落,從他肩側跌落下來,如同暗夜裡極致盛開的罌粟薔薇,彷彿那一個叵測笑意仍然凝留在原地,光影之間,戴西玖後腰已經攀過一雙手,身形一帶,直往後仰,卻被一個力道輕巧託過,喘息間,抬眼,近在咫尺的是一張精緻非常讓人屏息的臉,明明嘴角再無半分弧度,深瞳眸底,卻帶著似有非有的笑意,長睫垂落間鼻息刷過戴西玖的額心眉骨,語聲刻意放低,拂過耳側,魅惑間帶著些微暗啞音色:“現在不是就有了嗎?”
戴西玖此刻身形半仰,被他全然託在掌心,類似擁抱是無盡曖昧的姿勢。
美人恩,消受起來總是要付出無盡代價。
她第一次,是拿命償的。
瞬息之間,戴西玖眸間生暗,回手往後腰探去,指間摩擦到粗糙紙張的一角,緊緊攢住,隨之狠狠瞪向葉修聞,一副再生動不過的惱怒羞愧之色:“葉尊首,你這樣驚天動*厲風行就是為了輕薄我嗎?”
葉修聞長睫輕抬,微俯下身更近一些就著戴西玖側臉靠過來,語聲如綢滑過她的耳際,眸間神色散漫冰涼,眼角一顆淚痣明晰非常:“能這樣被我輕薄,是你的榮幸。”
戴西玖將一直別在後腰藏在斗篷裡的東西按得更緊了些。她以為誰都不會想到,自己會一反常識將名冊帶在身上。此時掌心已布汗意,語間尤帶深意:“葉尊首的恩情,消受起來從來都是要付出無盡代價的,可以不必。”
葉修聞感覺到對方手指撕扯爭搶的力道,不松不放,看向戴西玖,眸光輕蕩,帶著叵測笑意,低低的“嗯”了一聲,尾音輕揚,是極致暗啞性感的聲線:“不是應該覺得死而無憾嗎?”
一個男人,可以將一個單音發得如此撩人心扉,還可以有這麼妥帖的自我認知,真是神奇。
因為實在太神奇,所以戴西玖忍不住笑出聲來,往昔種種如潮湧來,看向葉修聞,眸間明滅生光:“如果沒有記錯,我好像已經死過一次了。”
這一句,是實實在在的威脅,如果敢拿,我就說出來,當初在汝城任務失敗,是你開的槍。
下一瞬,她只看見葉修聞嘴角緩緩勾起的,被明亮的水晶燈帶過一個優雅精緻的弧度,隨之託在腰間力道砰然消失。
戴西玖毫無懸念的摔倒在地,脊背生疼,單手躥緊撕扯下來的一角紙張,撐過冰冷的大理石地面,眼眸冰涼抬首望過去。
這究竟是一個怎樣的男人,從來不按理出牌。
葉修聞就這麼立在她面前,古舊款的英倫西裝,裁剪得體,華貴非常,每一顆紐扣都扣得精緻平整,一絲不苟,袖口別過一枚黑金色雕文精緻的家徽袖釦,手指修長白皙,提著一個些微發黃掌心大小的扎染宣紙冊,看了看,隨後微微一笑,語氣是讓她恨之入骨的漫不經心:“那就再死無憾。”
戴西玖瞬息轉身直接跪地,看向上首:“爺爺,當初在汝城,是他……”
“黛西,你當初在汝城中槍瀕死,是葉尊首將你解救回來,親自操刀給你手術進行救治的……”語聲未完,已經被一個蒼老的聲音打斷,戴西玖眸間閃爍,這一番顛覆實情的話仍在繼續,只是聲音已經百般不悅:“如今,你怎麼能三番四次以下犯上如此不懂知恩不明規矩!”
戴西玖轉眼之間直瞪向葉修聞,眸間一片恍然,此刻他已經在上首的落座,長腿優雅疊加,紅如暗血的椅靠扶過他的脊背,更襯得膚色白皙,精緻修長的手指從侍從掌心接過白瓷小杯,溫溫熱氣冉冉上升,將他的面容襯出幾分更加攝人心叵的妖冶,似是感覺到戴西玖的目光,緩緩垂下眼睫,就著杯間輕抿一口,笑意和絢是再寬容不過的模樣:“不用謝。”
一個刻薄惡毒的男人並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