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最後一縷淡墨的孤煙在蒼淼的天際消失成七彩的霧珠之時,彌散而開的是湛藍墨黑的幕色,潑墨如濃畫。繁星點點躍然而上,灼灼絢爛成歌,拱月攬洲般奔向了天際的繁華。
幾道斑斕的炫麗極光一掃而過,晃出了胡楊樹下趙合歡白皙的面龐。半倚靠著樹幹的她並未睡著,而是抬眸望向了蒼穹之中的物鬥星移,緘默不言。
周圍已是鼾聲一片,芷旋倒在了司徒命的肩膀之上,口水已將他的衣肩浸出了一片暗沉之色。玄武則抱劍端躺於樹枝之上,也在閉目養神,似已進入了半睡的狀態。
只有同樣背靠著樹幹,席地而坐的凌淵,仍然睜著深邃的眼凝望著這片異國風情的天空,慵懶而肆意地享受著此刻的寧靜。
一陣沙漠中的熱風拂至了凌淵的鼻尖,夾帶上了些許趙合歡髮間的香味,初音溫涼如楊絮。
“還沒睡?”凌淵輕聲地問道,風過無痕。
“沒有。今晚的星辰好美。捨不得睡。”
趙合歡的粉色唇邊繚繞過了淡抹淺描的笑意,梨落飛醉在了這大漠乾燥的空氣裡。
一陣薄荷涼。
話音涼涼絲絲入了凌淵的耳際,微癢卻難耐的悸動,他感覺著趙合歡一深一淺的呼吸,望著星空中最亮的那一顆,出了神,喃喃自語道:“是好美。”
二人的身影隔著胡楊樹,在皎潔的月色照耀下被拉長後交織重疊,凌淵緩緩地伸過了手,影子落在了趙合歡的髮間,滑過指尖的淡柔。
大概,此生,再難有這樣的一個女子,讓自己費盡心機地去守護,去愛了吧……
胡楊樹,滿天的閃爍星辰,燙金的流沙,在北國的風吹之下,迤邐著傾世的溫柔——趙合歡所不知道的溫柔。
在以後多少個不眠的夜晚,此處的每一寸景成為了凌淵對月斟酌的酒,獨享,而芬芳。
趙合歡不知道的是——在這同一片的星空下,她遙望著月光寄託著思念的人,此時正隔著一座沙丘,默默地注視著凝望著她,亦陪著她,不眠不休。
莫天冷漠孤傲的身影,翩翩立於隔丘的丘峰之上,風,總是寂寞難耐地揚起他的玄色衣袂,繾綣起觸手可及的溫度,卻又是遙不可及的距離。
她,眼中浮現的,心中所記掛的,會是自己嗎?
雖然莫天那麼迫切地希望著在自己苟延殘喘的半年內,她可以安然無恙地將自己徹底忘記,但,為何此刻,當他看到她身邊有另外一個男人,也如同他一般拿命守護著她,心中的澀意,為何只增不減?
夜空中,突然一道熒綠色的尾巴一掃而過,劃過了恰好疾馳而來的北國極光,須臾之間,便落在地平線的盡頭,彷彿入了沙流下深埋的蔚藍的地下海。
“流星……”趙合歡的目光裡掠過了千般的驚喜,如同冰山峰尖驟然而起了火苗,燎原了沉寂等待了千年的冰原。
“流星……怎麼了……”凌淵聽出了趙合歡語氣裡的驚喜,轉過了頭,帶著深深的笑意,將餘光落在了趙合歡的耳後深渦之處。
“以前,在精靈海,莫天陪我看過流星。我記得,那時的他,嫌棄我太笨,學不會御劍飛行……”趙合歡的美眸之中寫滿了往昔的回憶,眼中抹不盡的,是流連忘返的眷戀,隨著一滴清淚,落在了沙裡,唇邊化開的,卻是如煙花般的思念,和淡淡的離殤。
凌淵嘴角邊的深深笑意,在聽到趙合歡提到“莫天”兩個字的時候,凝滯在了唇邊,轉為了深深的落寞和無奈。
他默默地回過頭,不去刻意地記起,但,修長的指尖卻已經不自覺地,在厚厚的砂礫裡劃出了一道深淺不一的痕跡。一個“歡”字,在他的身側,偎依成詩。
趙合歡垂下了眼眸,攤開了手心,手心之中安靜地躺著莫天送給她的玉佩。生滅石似乎感應到了趙合歡手心的溼熱,發出了淡淡的藍色幽光,襯著她的白皙面龐,忽明忽暗的明媚。
那日,莫天說,我們大婚吧。
不遠處的人影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絲微弱的藍色光芒,伸手想要去觸控那絲光亮,腳步已輕然向前邁出了自己都沒有察覺的一步。
而就在此刻,趙合歡的手心緩緩合攏,那一束微弱的淡藍色光芒被她收在了手心,只剩下滿天的星辰。
隨著那道淡藍色光芒的泯滅,莫天眼中的明亮驟然而收,黯淡了腳下的一層流沙。
以及他還未來得及收回的已經邁出去的一腳。
夜,漸漸地深了,幾片胡楊樹的葉子盤旋飛舞而落在了趙合歡的衣肩,被風拂過,又散落在地,一層半掩的沙。
她已經睡了。
凌淵聽到了她輕微的均勻呼吸聲,側過了身,凝望著她捲翹的睫毛上,已然沾上了少許的晶瑩露珠,微薄的透明。
凌淵單手撐向了沙面,閉上了眼,藉著星辰的曖昧月光,在趙合歡的額前落下了輕輕的一吻,淺溼餘溫。
唇瓣在她的如玉的肌膚上流連停頓了須臾,才不舍地輕挪而開,漾起了凌淵心中柔弱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