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先生的事,旖景是知道的,起初幾個兒子的啟蒙導師為虞渢親自邀請的溟山士子,兒子們對原來先生甚是尊崇,不久前,虞渢卻忽然為兒子們換了教授,這位卻是啟蒙的“宿敵”,兩人在學術上見解不同,此番換教,多少讓兒子們有些不適。
旖景與虞渢心有靈犀,並不曾就此事詢問質疑,因她明白虞渢的想法,是想教導兒子們不至固信一家之談,而成融會貫通,才能學以致用不持偏執淺見,起初的碰撞再所難免,只要加以引導,不難讓孩子們明白其中道理。
不想碰撞得這般嚴重,讓二郎這個天生“頑劣”的孩子捉弄起先生來。
旖景摁了摁額頭:“二郎可承認是他所為?”
“承認,卻還狡言強辯……父王公務繁忙,祖父也因戰事牽絆,女兒身為長姐,既知此事,只認為不能不顧……”
旖景失笑:“你是姐姐,弟弟犯錯,理應教導。”
她還是瞭解曉曉的,不至於做出栽贓之事,也不會狠罰二郎,不過是藉此機會顯示長姐“權威”打壓二郎而已,決不會產生“做賊心虛”之態,這丫頭,無非是在鋪墊罷了。
曉曉果然沒有如釋重負,小肩膀越發地蹭了過來,依然囁嚅:“母妃,除了這樁……”
原來秋霜的二嫂胡氏當日“殺”來王府當面抱怨,有意落於人耳,這話很快傳到曉曉耳中,秋霜雖是曉曉保母,多年前授命於王妃,要對小主人行引導約束之責,不過一來主僕有別,再者秋霜對曉曉又是真心疼愛,曉曉一貫稱秋霜為“霜姨”,十分親近尊重,公主殿下一貫護短,又兼頗有俠義之風,當知她霜姨被人刁難侮辱,就像自己被人責難一般難受,當然不會袖手旁觀。
於是這會兒,曉曉口訴胡氏言行之後,老實交待了她今天惹下的另一亂子:“女兒藉口看望楊嬤嬤,得了老祖宗的許可,有意沒讓霜姨跟著,本來打算的是,讓嬤嬤好好管束胡氏,不讓霜姨白受委屈,哪知嬤嬤這段身子不好,聽說後就生起氣來,偏那胡氏還當面頂撞,嬤嬤更是惱怒,竟暈厥過去……”
其實胡氏的那番話,自然瞞不過旖景,不過她也知道秋霜的心思,一來始終顧及著親情,再者這也始終是楊嬤嬤的家事,秋霜不曾求助,旖景也確不好插手,胡氏那番自作聰明,遇到的都是明白人兒,註定沒有效用,這不,就連曉曉的反應,也沒遂那胡氏的期望。
旖景笑問曉曉:“若你要打抱不平,該埋怨薛家才是,依胡氏所說,是薛家瞧不上你霜姨一介家奴,怎麼你倒尋上了胡氏的不是?”
見母妃大人沒有生氣,曉曉膽氣一壯,不再囁嚅,兩眼忽閃:“胡氏明知霜姨與母妃的情誼,別說在咱們家,任誰也不敢冒犯,便是出門在外,那些人對待霜姨表面上誰不殷勤?就算是轉述,這話對霜姨也是侮辱,更會讓母妃不滿。再者,霜姨一貫與人為善,哪會仗勢侮人得罪別家,薛家人平白無故怎麼會侮辱霜姨,難道就不怕開罪了咱們?分明就是胡氏捏造,女兒就想,胡氏有意留了丫鬟在場,無非就是想讓這話傳到女兒耳中,利用女兒年幼無知,一心為霜姨不平,把話說給父王母妃,定是別有企圖。”
“那你怎麼想到把話說給楊嬤嬤聽?”旖景又問:“你既知胡氏別有企圖,只作不聞不讓她得逞豈不簡單。”
曉曉抿了唇角:“女兒是想,胡氏能說出這番話,心裡必定對霜姨鄙夷不滿,認為是霜姨拖累了她,偏偏還想利用霜姨,得父王母妃的好處,霜姨自不消說,嬤嬤也從不是這般貪婪的人,必定是被胡氏瞞在鼓裡,女兒打聽得霜姨被胡氏責備,卻不曾將這事告訴嬤嬤,一心替胡氏隱瞞,心裡實在為霜姨不平,又擔心胡氏沒能得償所願,又再怪責霜姨,於是就沒忍住……母妃,是女兒莽撞了,不知會氣煞嬤嬤,讓她老人家生病。”
“聽你這麼說,倘若楊嬤嬤沒有生病,便不覺有錯了?”旖景斂笑,看向曉曉。
公主殿下似乎有那麼一下瑟縮,但很快沉穩下來,頗帶著些倔強,語氣卻不激昂:“女兒並不認為這話告訴嬤嬤,有任何不對。”
可話一出口,曉曉也難免忐忑,偷眼打量旖景,卻見母妃大人唇角一揚,立即就感覺到溫暖的掌心在她發頂一揉。
“雖是莽撞了些,難得能為你霜姨著想,也不枉秋霜疼你一場,對你事事盡心。”
曉曉不由自主瞪大了眼:“孃親不怪曉曉?”
“不怪,雖然以我看來,你霜姨壓根不會把胡氏的話放在心上,你走一趟純屬多餘。”旖景拉著女兒的手:“也別擔心嬤嬤,她沒有生病。”
開玩笑,楊嬤嬤是什麼人,不說從前隨大長公主征戰沙場,太平後,也是將衛國公府、楚王府的內宅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的內管家,憑她見識手段,還治不住一個破落官宦之家出身的孫媳婦?楊嬤嬤故作氣怒攻心而病,必定是要折騰胡氏不得安生,給她一個警告。
只不過莞晞年紀小小,一來仍秉持“仗義執言”,懂得回報秋霜,二來,倒也會揣摩人心,再不是當初那個頭腦一熱、氣憤填膺就不問青紅皂白行事的冒失丫頭,可見多年教導實見成效,讓旖景欣慰不已,於是,她便忽視了公主殿下仍舊閃爍的眼神,拉著女兒斜靠炕頭,就胡氏之言深入分析,打算灌輸給曉曉更多人情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