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公主殿下心裡有了“敬畏”之人,至少在王妃孃親的面前“小心謹慎”許多,不過但凡孩童,就算生於那些家教嚴厲的門庭,多少也在暗地裡做過幾件恣意之事,更別說曉曉始終沒有受到過份約束。這些年間,公主殿下偶爾也會闖些小禍,一當“事發”,總會向除了王妃以外的長輩尋求庇護,據她經驗總結,最穩妥的“避風港”堅決當數父王,而公主殿下的手段無非就是撒嬌示弱以博輔政王憐惜,有父王開口求情,母妃的“家法”回回也只高高舉起輕輕放下,讓曉曉平安闖過不少“劫難”。
當然挨兩句斥責被罰字抄書是少不得的,挨罰之後,公主殿下又會乖巧許多。
可這日傍晚,眼見曉曉迫不及待地求助甚至到了角門,“此地無銀”得這般明顯,虞渢也料到事態“嚴重”,他只瞄了一眼妻子暗沉的神情,遂知情識趣地選擇了袖手旁觀,總不能回回讓妻子狠下心來做那勢單力薄的黑臉。
但輔政王陪著旖景進入關睢苑,又看了一眼身後垂眸摒聲、小心翼翼跟隨的乖女兒,到底壓低了聲兒,幾乎緊貼旖景耳畔叮囑一聲兒:“有話好好說,曉曉眼下越發懂事了,也不是無理取鬧的頑劣孩子,王妃當以溫言教導為主。”
頓步轉身,立即就接觸到曉曉可憐兮兮的淚眼,王爺輕笑搖頭,淺咳一聲:“我還有公務,曉曉,隨你母妃先回後院。”
“爹爹……”公主殿下咬著嘴唇,越發泫然欲泣“孤獨無援”,全不似往日的活潑爽朗。
但曉曉這回可算心機白費,只是得了父王輕撫一下發頂,眼睜睜地看著“救星爹”頭也不回地往外書房去,默默地把眼淚忍了下來,甜蜜地彎起唇角朝向“煞星娘”,意圖討好。
旖景似笑非笑,頓足等待,當曉曉磨蹭過來,旖景才拉住女兒的手,就感覺到一個清晰的顫慄,心裡頓時無奈——“惡人”確是個吃力不討好的角色,難為她家輔政王,這些年來在三個兒子面前那般不苟言笑,堅決貫徹嚴父形象。
夫妻兩個分別兩處“惺惺相惜”,曉曉這一路自顧煎熬,跟著母妃回屋,比丫鬟們更搶先一步上前,殷勤地替母妃除下外頭的薄氅,甚至要笨拙地替母妃淨手。
旖景越發無奈,一邊兒揣摩著這丫頭今日究竟闖了什麼大禍,一邊兒阻止了殷勤討好,拉著曉曉坐在炕沿兒,故作無意掃了一眼曉曉身邊服侍的大丫鬟,見她也正倉促不安,輕垂微握的手掌顯出顫慄的關節,難免心下一沉。
曉曉身邊的丫鬟多為自選,唯有這叩玉是旖景精挑細擇,她已十五,穩重細緻,很有當年春暮的品格,這時卻也掩示不住慌張憂懼,可見曉曉亂子惹得不小,稍微沉吟後,旖景摒退旁人,待托起茶碗緩緩品了半盞,才道一聲:“說吧。”
女兒十歲了,和自己幼時一樣,甚重顏面,即使犯錯要斥責管教,也要留意不當旁人的面兒,讓女兒難堪。
“母妃……”歷來英豪闊量的公主殿下此時像只哼哼唧唧的蚊蠅。
其實多數時候,曉曉還是以“孃親”稱之,調皮起來的時候,有時直呼“楚妃娘娘”,一般來說,當喚“母妃”,必定做賊心虛。
“今日女兒罰了二弟……”曉曉一邊打量著母妃的神色,一邊囁嚅。
“二郎又怎麼了?”語氣尚還平和,旖景微微含笑。
女兒有她家輔政王的寵慣,在家中的地位遠比三個兒子“高上”,大郎由翁爹親自管教,虞渢在公務之餘,也時有關注,養成少年持重,也就是在年幼時偶爾洩露對集寵一身的長姐諸多羨慕,這兩年來,越發沉穩上進,待上尊恭,對手足更加謙和友睦,年齡是比曉曉小上兩歲,隱隱反如兄長。
相比大郎,二郎、三郎更加自由恣意,然,三郎性情酷似虞渢,溫文爾雅,騎射略遜,更擅書畫琴瑟。偏就二郎,天性跳脫,尤其不拘小節、恣意而為,雖尚年少,隱隱顯出足智多計,表現為最愛惡作劇,且壞事由他所為,往往不讓旁人察知,多得虞渢與旖景都擅“斷案”,多少事件,才不讓大郎、三郎擔當擋箭。
也唯有二郎,有那脾性也有那膽量向曉曉“宣戰”,姐弟兩個發生不少明爭暗鬥的趣事。
二郎六歲那年,就暗暗教唆還長他兩歲的謝小郎,串通蘇荇之子,將曉曉悉心“調教”已經會誦“窈窕淑女”的一隻紅頂綠鸚哥盜去烤吃,惹得曉曉痛心不已,鬧去鎮國公府、衛國公府,險些沒讓兩家長輩動用家法懲罰“頑劣子孫”,這事後來還是百忙之中的輔政王抽空斷案,把罪魁二郎察獲,曉曉從此對二郎“銘記於心”,一門心思要揪他小辮。
姐弟倆鬥法多年,勝負參半,但有輔政王偏幫,總體說來,二郎吃虧更多。
不過是稚齡孩童無傷大雅的小打小鬧,再者姐弟倆也沒傷及情誼,反而曉曉與二郎在鬥法過程中愈更親近,是以虞渢與旖景也沒有橫加干涉,剝奪兩人間別具一格的“相殺相親”。
而曉曉隨著年齡增長,逐漸不再依靠哭訴告狀的手段,最近,她更加熱衷緊盯二郎的“惡行”,待“罪證確鑿”,擺出長姐的架子直接教導。
旖景只聽曉曉分辯:“二弟不滿新來的先生,暗中使壞,捉弄先生……女兒察明此事,以為二弟此舉是不敬師長,理應受罰……二弟卻心懷不服,女兒一氣之下,就責打了二弟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