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越發孤疑,虞渢卻終究是舉禮領恩,滿腹心事告辭離去。
紫檀四騎車軋軋停在王府角門,灰渡卻半響沒等到車簾掀起,不由納悶,上前輕叩車窗:“世子,已到王府。”
才見虞渢微蹙著眉下了馬車,將將邁過門檻,卻又轉身,往對門衛國公府行去。
灰渡心下愉悅,暗道世子定是去見五娘,不對,眼下應稱為郡主了。
差遣了兩個親兵去國公府門外候著,自己便往關睢苑行去,才進了門兒,卻見廊蕪裡悶頭竄出一隻灰溜溜的“兔子”,險些撞在他的一身軟甲上。
晴空喘著粗氣,一把揪緊灰渡肩上的革系,張口就是一句:“世子呢?”
灰渡滿面黑寒,皺了皺鼻子,拎著晴空的衣領,先將他甩出去幾步,整整革甲,在晴空萬分急迫的注視下,張了張嘴。
“不告訴你。”
晴空滿額黑線,又一把揪了上去:“大事不妙,眼下可不是與你耍嘴皮子的時候。”
也不理灰渡嫌棄的神情,兩張嘴唇上下翻飛,就將今日在府裡打聽得的事仔細說了一回:“府裡的二郎都日日買醉了,像攤爛泥一般,據說還被將軍狠狠用皮鞭子抽了一頓,老王妃擔心得不行,闔府盡是傳言,稱五娘先救了三皇子,三皇子又替五娘擋了箭,險些沒有喪命,於五娘可有救命之恩,底下都在議論,這回,聖上怕是要賜婚,讓五娘做三皇子妃!”
前頭一堆的拉拉雜雜聽得灰渡滿頭霧水,只最後一句,驚得他兩眼溜圓。
而對門遠瑛堂裡,虞渢這時,也總算明白了今日諸多蹊蹺的緣故。
大長公主摒退了閒雜,將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簡短一說,見虞渢垂眸不語,眉心微蹙,不由嘆了口氣:“原本是定了八成兒的事……太后也知會了楚王,卻不想出了這等變故……聖上已有意動,到底是憐惜三郎,太后也甚是為難,只覺得一方面愧對了你,另一方面,又心疼三郎他……”
虞渢卻只在想,今日旖景的一番欲言又止,是否心意有變……若終究只是為了補償,這回又欠下三皇子的救命之恩,她終於也覺得,左右為難了吧。
一線痛楚蔓延,慢慢地佈滿胸腔。
“渢兒,我知道你對景丫頭也是一片真心實意,可若是聖上他堅持……你……身為臣子,若是固執己見,未免會受聖上埋怨忌防。”大長公主終覺為難,身為長輩,固然是以旖景終生幸福為首,可也不想因為這事,眼看著虞渢與天子君臣生隙。
相比三皇子,大長公主固然覺得虞渢更加合適,不過因著這回三皇子捨身相救,她到底也有幾分心軟,自然相信三皇子對旖景的確出於真心,更兼著太后與聖上也在遲疑猶豫,越發擔憂此樁姻緣,一個處理不好,使虞渢與三皇子埋下仇怨,更讓旖景終生不得安寧。
眼下,還得看這幾個小輩究竟是什麼心思。
“渢為臣子,雖不敢有違聖意……”虞渢指掌拽緊,隔了半刻,又才繼續說道:“卻不願就此放棄,只要五妹妹仍有意願,渢絕不負當日求娶之誓,必會竭力爭取。”
此言擲地有聲,卻讓大長公主更是憂慮,委實此事,最終還是要看聖上決斷,她雖是天子嫡親姑母,歷來得聖上尊重,也相信天子不會不顧雙方意願,一意孤行,可天子終究為人父母,私心裡未免有所側重,三皇子對旖景又甚是堅持……
倘若將來,因旖景之故,使虞渢與天家離心……
良久,大長公主方才一嘆:“姻緣一事,終究還看聖意,不過我既知渢兒你有此打算,當然會為你盡力,但事有輕重緩急,你一貫持重,這回也切記不可衝動,尤其是在聖上跟前兒,可不能因為一時負氣,說出那些無可轉寰的話來。”
虞渢起身,抱揖應諾:“姑祖母教誨,渢謹記於心。”
險阻於他而言,並非難以跨逾,唯有她的心意。
旖景,我希望你能隨心抉擇,沒有半分勉強,無論如何,只要是你的決定……
遠瑛堂外,虞渢忽然駐足,望向不遠之處,一片青竹,在紅牆四圍裡,抖落簌簌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