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景好整以睱,睨了一眼正與平樂郡主閒話的安慧——她果然變了臉色,一雙杏眼瞪得溜圓,簡直恨不得將甄茉挫骨揚灰。
安慧自恃為宗室女,身份高貴,不屑與勳貴女兒、世家女兒一處,只與平樂郡主和幾個宗室女言談,當然不曾留意旖景與甄茉的那一番話。
她已經及笄,原當議親,自然重視展現才藝的各大場合,尤其是大長公主生辰宴,京都勳貴齊集,為了擇得良配,早悉心準備了眾人皆不嫻熟的楊琴,原本有備無患,哪裡想到半路殺出個甄茉來?
更何況甄茉已經十七,早至婚齡,儼然是安慧的潛在對手。
直到——當聞甄茉那曲楊琴不比自己嫻熟,安慧方才鬆了口氣,眼中的凌厲便換為了鄙夷。
可甄四娘一曲終了,也引得不少讚歎。
“也就是在宮宴上才聽樂師奏過這西洋琴,不想甄氏四娘也會這般技藝。”有郎君們附掌。
甄茉福身之時,明眸微抬,準確捕捉到了衛國公世子挺拔的身姿與英俊的面容,他正微微頷首,似乎是在讚賞,甄茉頓時心花怒放,喜悅不已,唇角一牽,笑容豔麗。
卻在轉身之時,見虞安慧昂首從東閣迎面而來,鬢角的一朵芙蓉絹花襯得滿面嬌豔,那媚媚的目光順著精緻的鼻樑剜了自己一眼。
甄茉暗道不妙,卻完全沒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事。
安慧一笑:“多謝阿茉拋磚引玉。”
什麼?拋磚引玉!
一時之間,沒有長輩在場的西閣少年們都沸騰起來。
旖景眼看太子妃與甄夫人齊齊煞白了臉,不由得腹中哀嘆,她想到了結局沒想到過程,安慧姐姐還真是……超出了想像的強悍。
老王妃似乎不明白眼前什麼情況,還側身對大長公主說道:“安慧悉心準備了許久,就等著今日給你賀壽呢,這琴比起慣常的箏瑟倒是喜慶些。”
小謝氏暗暗叫苦,心虛地與太子妃陪笑:“安慧被臣妾慣得沒邊兒,實在是……”
太子妃還沒說話,甄夫人就冷哼一聲:“阿慧貴為宗室女兒,與她相比,我家四娘自然是磚了。”
小謝氏被這話一噎,頓時也有些不甘,乾脆轉了身,再不理會甄家母女。
太子妃怎麼了?眼下太子還沒登基呢,將來能不能成皇后還是兩說,有什麼好高傲的。
說話間,安慧已然在琴前落坐,手持琴竹,叮叮咚咚地敲奏起來,竟然是《將軍令》。
再回席中,甄茉已然是面青唇白,她自然聽得出,安慧的技藝比自己高出不止一倍,再想到那句拋磚引玉……
今日真是,奇恥大辱!
而西閣那頭,郎君們卻興奮起來,間中響起的掌聲,與沸騰的讚歎,這些落在甄茉的耳中,更如銀針毒刺,刺激得她幾欲憤而離席,還好有太子妃緊緊一捏她的手掌,小聲警告:“不要繃著臉,落了下乘,這比才本就是玩樂,能決定得了什麼,有我這個姐姐替你籌謀,衛國公世子夫人的位置跑不了,虞安慧輕浮跋扈,大長公主哪裡瞧得上她,你與她計較個什麼勁?”
甄茉方才強自抑制住盛怒,微微閉了閉目,努力讓自己笑靨如花:“不想阿慧竟將楊琴奏得這般嫻熟,我果然是拋磚引玉了。”
竟是沒有半分尷尬,坦然認輸。
大長公主看在眼裡,不由微微頷首。
旖景也不擔心,畢竟今日種種盤算,無非是為了避免長兄對甄四動情罷了,就眼下的情形,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沒有琴瑟合鳴,也沒有技驚四座,長兄對甄四當不會有太深的映象。
至於接下來……
她還沒開始呢,她可是答應了杜宇娘,要讓甄四名聲盡毀的。
安慧大出風頭,就連三皇子也連聲稱讚:“佳人們這招拋磚引玉實在高明,這下好了,咱們應當如何應戰?”
這話音有些高,頓時讓甄茉的俏面又白了一白,狠狠緊了一下手掌。
卻聽那邊有人說道:“咱們可還有殺手鐧,早聞楚王世子才華出眾,詩賦字畫咱們好歹見識過,卻不曾聽過世子撫琴,眼下,也只好請世子……咦?世子呢?”
旖景往那邊一看,不知何時,虞洲身邊已經空空蕩蕩。
她微微蹙眉,不過一息,便將目光看向鏡池東測,默立水邊的沐渾樓。
於是趁人不察,悄悄起身,只拉了一把秋月,兩人離開了喧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