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景方才吁了口氣,慶幸長姐並不擅琴,對琴曲也無過份喜愛。
不由得意地盯了那個正微閉著一雙鳳目,自我陶醉的妖孽一眼——三皇子殿下,你這可是失算了,我家長姐可不比得那些輕浮女子,被你一曲就引得失魂落魄。
一曲終了,寂然一息,方才從西閣裡傳來了讚歎之聲,有人附掌,有人乾脆吶喊:“三皇子琴藝出眾,委實為我們漲了威風,對面佳人們,你們可得細細籌謀,不要落了下風。”
這就是下了戰書。
而這邊廂,多數小娘們還沒有回神,沉浸在黯然神傷中。
三皇子才華出眾,又生得……可惜身份太過高貴,她們不過是肖想罷了。
其中最為失魂落魄者,無疑是三娘旖蘿,這樣的時刻,她更為痛恨庶女的身份。
這些時日以來,晚晚入夢前,都將三皇子的容貌氣度反覆回憶,只望在夢境裡與他相會……可就連夢境裡,他也不曾來……如果不曾有那場邂逅,他不曾那般溫柔地與她交談,不曾用調侃般地語氣留下那句“素裙俏立青莧裡,閉月羞花一佳人”,不曾走時回眸,深情一笑……她也不敢肖想,那可望而不可及的,他的身邊。
可是這一切分明發生了,她感覺到了來自於他的情愫。
但偏偏,就要止步於身份懸殊嗎?
但三娘就是三娘,儘管黯然神傷,卻也沒放過刁難別人的機會。
她收拾情緒,笑著對黃江月說道:“三皇子殿下一曲,技驚四座,可惜的是五妹妹已經不好下場,好在咱們這邊還有阿月,去年芳林宴比琴,你可是魁首,當下場應戰才是。”
頓時引來了不少貴女的附和。
“阿月別有負擔,就算比不過三皇子,但以你之才藝,也不致讓我們落敗太多。”有人緊跟著慫恿。
黃江月小臉煞白,哀怨地看著旖景。
“既然三皇子殿下撫了琴,莫如阿月以一首琵琶曲為應吧。”旖景這才想起了自己的計劃,笑著給她出主意:“魏先生作的《寒江映月》,並沒有在外流傳,世人皆未聽聞,好在我早已教會了你,你彈得也甚是熟練,那曲子難度頗高,再加上是新曲……”
話還未說完,黃江月就是眼中一亮。
可不是嗎?何必侷限於琴呢,相比起來,她更擅長的一直是琵琶,《寒江映月》為魏淵所作,世人聞所未聞,只要自己發揮往常水平,必能博得滿堂喝彩。
當下,落落大方地起身,抱著琵琶往天橋上去了。
一曲下來,以致西閣的郎君們沸騰,東閣這邊的小娘子們,也覺得揚眉吐氣。
唯有甄茉十分焦急。
她早打聽得衛國公世子善箏,準備以一手琵琶相合,造成“琴瑟合鳴”之勢,無奈衛國公府的郎君娘子竟然別出心裁的合奏了,她若是抱著琵琶加入,委實莫名其妙,落人笑柄,更有這時黃江月一曲驚人,若她再演奏琵琶,實在沒有勝出的把握。
若再撫琴,也比不過三皇子。
其實,類似於宴會比才,輸贏委實不是那般緊要,不過甄茉爭強好勝,又別懷目的,才不甘心被人搶了風頭。
一急之下,不由得就對旖景抱怨:“你那主意倒是為阿月解了急,卻讓我左右為難了,我可不管,你也得為我出個主意才好。”
旖景等的就是這句話,她之所以慫恿江月彈琵琶,就是為了搶甄茉的風頭,就算甄茉之後再彈琵琶,無論曲子還是技巧,也難以越過江月,自然就不會引起長兄的注意,可甄茉若是不甘被人壓過風頭……
少女揉了揉眉頭,清麗的面孔上盡是愧疚:“阿茉姐姐,我委實不知道你竟然也準備的是琵琶曲。”
甄茉倒也不好衝旖景發怒,只得勉勉強強一笑:“我想著你與阿月琴藝出眾,自是不敢與你們比較,方才準備了琵琶。”誰知,意外迭出,又殺出個三皇子,這會子改成瑤琴也是不好,竟然一時沒有後路。
旖景愁眉苦臉了一陣,似乎絞盡腦汁地思考,眼神在西壁下襬放的樂器上頭搖擺不定,忽然一亮:“上次也不知聽誰提起一句,姐姐會奏楊琴?”
楊琴是太宗帝時,從波斯流傳到大隆的樂器,世間識者甚少,貴女們也就是在宮宴上見樂師奏過這稀罕物,方才有少數人好奇,從胡商那裡購得,請了樂師教導,旖景記得,甄茉似乎粗通,而她更記得,虞洲的妹子安慧,為了在比才一鳴驚人,悉心練習了許久,前世之時,就是在祖母生辰宴上,她以一手嫻熟的楊琴曲,贏得滿堂喝彩。
甄茉似乎極為猶豫:“才習了不久,實在不敢當眾獻醜。”
旖景連忙說道:“楊琴傳入大隆,不過數十年,熟悉者甚少,不過比起慣常的瑤琴、箏瑟,勝在音色更為飽滿、明亮,獨奏來不顯單薄,又新奇有趣,姐姐既然習得,莫不如讓我們一開眼界?”
甄茉又思忖一陣,覺得此言有理,不說別的,貴女們會楊琴的本就稀少,也不怕被人壓了風頭。
太子妃似乎也留意到甄茉的尷尬,存心接近,聽了兩人言談,當即就為甄茉拿定了主意,把她拉到一旁耳語:“阿景提議甚佳,這比才嘛,本就圖個熱鬧有趣,想來今日,大家都只准備了慣常的,你不如別尋奇徑,劍走偏鋒,必會引得衛國公世子注意。”
這時,那邊郎君們又有一人撫箏結束,該輪到東閣娘子們上場了。
甄茉當即不再猶豫,就選擇了楊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