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京城西守門外,廣寧寺。
在寺前邊不遠,有條街,名叫西守街,街附近有戶人家,姓金。
這戶人家有三口人,家主金仁貴是個木匠,平時就給人做些桌椅板凳,門窗櫃榻等活計。
金仁貴的婆娘是張屠戶家的女兒,張屠戶住在城門裡,是清貴的本地京人,也因此張屠戶素來瞧不上他這木匠女婿。
木匠婆娘性格潑辣,金仁貴性格憨實,兩人成親後有了一個孩子,這孩子性格隨他娘,打小就不怕人。
街口碎嘴的大爺大媽,整天吆五喝六四處浪蕩的地痞流氓,城裡往外謀求新鮮事物的幫閒
甭管是什麼人,他都能搭上話茬。
不過俗話講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木匠家的孩子整天和這些人混搭在一塊,那能學得了好嗎!
這一日,金木匠家的孩子金萬山過十四歲生辰,張屠戶送了一油紙包,裡頭放著的是一斤雞心。
“閨女,你去把這雞心炒了,給萬山吃。”
金仁貴納罕道:“岳父平日裡殺豬宰羊,卻鮮有殺雞,今日怎弄來這許多雞心?”
張屠戶冷眼道:“你是個爛忠厚沒用的人,旁個騎你臉上屙屎撒尿,都不見得有脾氣,我可不想外孫將來和你一樣!”
說完這話,張屠戶轉首看向金萬山,叮囑道:“人都說雞賊、雞賊,可見這雞是有些聰明狡猾的,你姥爺沒什麼別的願景,就巴著你以後別像你老子似的,那麼窩囊。”
“這雞心你吃了,往後可就要做個聰明伶俐的人,可莫像門口那些挑糞做苦力的人一樣,一輩子掙不了倆子,還淨受氣!”
“姥爺,我記著了!”
“記著什麼?你說說看。”
“寧可做刁滑雞賊的人,也不做像我爹一樣的老實人!”
張屠戶聽了金萬山的話,頓時露出欣慰笑容,他伸出油乎乎的大手,揉了揉外孫的腦袋。
“小山打小就聰明,往後指定能有大出息!”
此時金萬山十四歲,張屠戶的話給了他很大底氣,以前他和那些地痞幫閒廝混的時候,金仁貴對他可沒少說教,如今有姥爺發話,他就好像得了尚方寶劍,從此再也不受家裡拘束。
十五六歲的時候,金萬山總不著家,每日裡天一亮就出家門,等到城門將關的時候,他才會回到家中,甚至有時候夜裡也不回去,能在外邊一呆就是兩三日。
金木匠問他去哪鬼混去了?金萬山就說自個找到了發大財的門路,只要運氣好,一天掙的銀子都抵得上他做十年木匠!
金仁貴不信,這世上能有這便宜事?要真有這事,那能輪到他們家?
每到這時候,金萬山就會頂嘴回他:“你個木匠,整日裡除了刨木花,敲釘子,能知道什麼事?
你啊,也別管我,姥爺都誇我聰明,我還能吃虧不成.”
臘月初八那天,洛京城裡飄起了雪花。
打京城西守門裡頭,有幾個賭坊的打手趕著馬車出來,等到了城門外,馬車上就有個粗布麻袋被人給一腳踹了下來。
“金萬山,給你三天時間,把欠的一百兩銀子還上,要是過時未還,哥幾個就拆了你的宅子抵債,把你送去宮裡當閹人!”
鼻青臉腫的金萬山哼哼唧唧從麻布袋裡鑽出,賭坊打手的話,猶在他耳邊迴盪。
這年頭閹人不好當,過往的太監只做‘半閹禮’,事後還能留一截權做念想,也因此在前朝乃至再早些時候,太監還是吃香的行當,老百姓們有的還爭著搶著去。
但大雍不一樣。
在雍朝,淨事房給你做閹割禮的時候,可不會給你留念想,那必然是連根帶果,盡數去除。
此謂之去勢,也叫全閹。
這光景的閹割技術依舊比較原始,擱雍朝以前,半閹存活率有十之六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