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雪遙指著羽凡祈求著,此刻,重嬰身著的寒紗透著風中滾動的花影,它敞露的上身呈現透明狀且冉冉飄動。
紅雲在天穹上蹀躞,一會兒便如漿糊一樣塗滿了天空。太陽發出紅潤而緊湊的光,照的雲彩發明隱透,遠處的寒山上趴著幾條細長的雲,僵硬不動,雲戴在抵角力士的頭頂上,如淬了一個紅色冠冕。
雪山上一串綿綿亙亙十數里的凇眠樹發出銀白的光,整體看上去如一條打著光的火鐮。積雪沉在山頂上,給人一種寒澀感。長牙宮的煌鐘響起了,一共響了五下,第一聲打好了沉悶的樣兒,後面幾聲順著第一聲,梯次之間灌滿了整個搵雪山,蕩聲盈餘片刻,整個世界又沉寂良久。
櫻花林的花瓣迴轉如雪,風刃刻開櫻花的殘香,不聚精會神的嗅一嗅還真的嗅不出個所以然。此刻的申屠雪隨著擾動的花姿,拖著疲倦的身影呼喚著,希望眼前這個駭然大物能夠手下留情,放過山夫子。
然而重嬰只不過是伸長脖子在空氣中搖晃兩下,毒利的眼神並沒有一絲憐憫。它的下巴前凸,一排鋼鋸般的利齒耽在肌肉稀薄的唇上,脖頸上環繞一串垂膝的渾黑朝珠,珠子上映不出一點光。
同時,它用尖利的指甲蓋在上面撩撥著,這些珠子密密地挨在一起,看不見串著的影線。山夫子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呼吸孱弱,將欲爬起時,胳膊上的一起絲力氣鬆動下來,又摔在地面上,櫻花如殘羹沾在他的臉上。
感觸到了生命氣息,重嬰脫離了羽凡的身體盤繞在花林中,攪起櫻花漩渦,同時又摳下一枚蹴鞠大小的珠子朝山夫子打去。珠子上八個玲瓏的小口灌進了幾綹急促的風,發出嘶嘶哧哧的響鳴。在空氣中劃過一個弧度後打在山夫子身上,緊接著珠口中爬出八條墨蛇盤縈在其身上,山夫子頓時被捆的如粽子一般,甚至沒辦法扭動一下腦袋,勾動一下手指。
櫻花林中的空氣漸漸露出寒霎的紅影,照在重嬰身上時,讓它看起來像一個山王紅蛇的蛇蛻。靈翹呆呆的立在那裡,她沒想到羽凡身上還潛藏著這種力量,紅影遮在她痴呆的臉上,櫻花從她身旁捲起,也未驚擾其半分。
一柄長劍飛出,速度極快,輕芒割破空氣中蘊透的紅影后,又斬碎幾片殘花,這一擊耗盡了申屠雪的全部力氣,擲出這一擊後,她斜斜地癱軟在地,迷離的眼睛盯著那柄劍朝羽凡飛去,所觸不及,被回過神來的靈翹一把掏住,一抹熱血濺出,潑在櫻花林上,潑在羽凡呆滯的臉上。那柄劍被靈翹抓住時,由於力道太猛,又向前紮了幾尺,不得已,靈翹只好傾身擋出,那柄劍紮在靈翹肩膀下三寸處。
天上的知更鳥攪著尾巴從頭頂上掠過,櫻花樹上稀落的葉子鼠耳般攢動著,或許過兩日花期已過,這些葉子便會頂著溫潤的空氣長出好多,再過一個季節連葉子都落下,不知何處春醒。
羽凡被靈翹身上濺出的血潑醒了,散散點點的血如小蟲一般在他臉上爬動,爬破了禁錮自身意識的穹頂。
他恢復過來的一瞬間,重嬰便隱匿身影消失殆盡了,山夫子身上的珠子連同裡面爬出的墨蛇也煙消雲散,他看著躺在地上的靈翹,眼淚一下子爬出眼腺,其中包含著愧疚,無奈,憤怒,此刻的他想誅盡一切,但又恐有心無力,這是他內心僅剩的怯懦支撐著他蹲在靈翹旁,並緊緊地抱著她。
他惡狠狠地盯著扶弱的申屠雪,想來自己對其欣賞有加,甚至頗為傾心,他深知自己想法不道德,但又難以抑制這種奇怪的感覺。
情感自身的法度便是寬容自己的背叛,苛求別人的真心。雖委實不好,但無論是有聖德的人還是毫無底線的無賴,置身於男女之情時皆逃不過這法度。
羽凡在悟出這種道理後便偶爾放空心思,思念一下申屠雪,幻想著自己是不是可以和她有在一起的可能性。然而當下她朝自己放出飛劍,又重傷了靈翹,他對申屠雪所操持的情感碰觸到一廂情願的地面上粉碎不堪。
山夫子從地上爬起,踉踉蹌蹌地走到申屠雪面前將她一把抱起,繞過花林將其送入了剛才的小閣中。此刻林間的風鎖在羽凡周圍,吹的他的鎖骨發涼,他手足無措地撫著那柄輕寒劍,想一時拔出,又怕疼著靈翹,此刻的他有些無所適從,竟然像個小孩子大哭起來。
陽光漸亮起來,掂弄著散散合合的雲,飛櫻冉動,林中傳來了一聲顛破空氣的聲音。一個石頭像埋了半截的蘑菇藏在土下,拱起身時,身上裹纏著灰幽幽的櫻花老樹根,他左右手各自一個自然動作後,便將全身的樹根捋掉,立起身時,他長髮稀疏,露著灰白的頭皮,活像個被逐出沙門的僧陀。
身高近兩米的他呼吸中帶著綿動,神采略輸,尸居餘氣,他的四肢上有不少頗有年頭的黑斑,當他抬起胳膊要捋起長冉時,胸口上有一章印,隱隱約約看不仔細,雙腿細長,走路時顫顫巍巍,眼睛中埋藏著無力的渾光,鼻子與眼睛緊湊地結合在一起,與嘴巴和耳朵相距甚遠。他哈斥兩聲後便一步一挪地順著櫻花小徑行至羽凡身旁。羽凡瞄了他一眼後未作反應,仍緊緊地抱著靈翹。他目色呆滯,早已不在乎一切了。
“現在的年輕人,也不知道哪來的戾氣,非要打打殺殺的解決問題,一不小心就把自己最親的人傷到了,何苦來著?”說完這老人便費力地躬下身子,伸出手掌,貼至靈翹的受傷處。剛撫至片刻,靈翹神色好轉,傷口處閃出一陣紅芒後便恢復如初。原來這老人手心處有一枚印章,印章上有一些不明所以的圖紋,上有硃砂痕印,也不知道他施加了什麼靈咒,靈翹的傷口便癒合了。
羽凡看的呆然,他看著那老人施展妙手後又將手縮排去,藏在長髯下的胸口處才反應過來,靈翹已經恢復了。
失去的東西在失去時大夢未醒,重新得到後便能如數家珍地念起得到時得好。
羽凡也不知是寒暄,還是流露出感情的真切實意,口中喃喃地向靈翹訴說著她在他心中有多重要,他究竟有多麼愛她等諸多痠軟情話。這些情話,聊作愛情虛假之外的真實吧。那老人也不避嫌,羽凡還未來得及一聲道謝他便喏動著舌頭說起自己的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