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羽回去之後先是在大廳裡捱了一個時辰的責罵,又受了上官燁罵的起勁的時候甩的兩鞭子,之後才奉父命在大廳裡跪了足足三個時辰。
想他堂堂清渺峰峰主,鬼域頭號殺手,在外面誰見了不是諂媚逢迎,要不就是退避三舍,有誰能想到他竟然也會被人說罵就罵,想打就打,他還乖乖受著,一句反駁都沒有。這要是讓外人看到了,還不得把自己的眼珠子扣下來洗幾次再裝回去看清楚。不過,普天之下能這樣對上官羽的,估計也就只有他這個總是冷臉對他的老爹了。
上官羽拖著一雙麻木不聽使喚的腿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所有的院落都已關門熄燈了,就連彩石小徑也只有零零星星幾盞小橘燈亮著,若是眼神稍微差一點的人走在這裡,恐怕都要摔跤了。
他長呼了一口氣,照以往一樣出了門就忘了被罰的事情,恍若無事的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可他再恍若無事也不得不被身上那火辣辣的鞭傷提醒過來,一邊走一邊暗道爹下手真是愈發狠了,他在外面也沒少受傷,卻都沒有他爹的鞭子疼。
循著小徑走了一段,不知不覺已經走到竹庭了,他正要朝與竹庭相反的方向回自己的院子,卻突然瞟到竹庭裡似乎有一個人影。
他眼力向來極好,只略略觀望了一下就看清裡面的人是晉元。
大晚上的,他不回去睡覺,一個人在這裡幹什麼。
上官羽閒著也是閒著,乾脆走了過去,看看他到底怎麼了。他才剛一走近,晉元就察覺到有人過來,輕輕轉身一看,二人就來了個夜幕對視。
上官羽哈哈笑了兩聲,一邊走進去一邊道:“這麼晚了怎麼不休息,一個人在這吹冷風有意思?”
晉元卻收回了目光,繼續目視前方,也不知道究竟在看哪裡,默然片刻道:“或許冷風其實不冷,只是人大多都暖慣了,所以覺得它冷。”
上官羽覺得他今晚有些不對勁,也順著他的目光往前看去,眼神竟也變的幽深起來,輕聲道:“所以,你現在已經感受到真正的冷了?”
晉元苦澀的笑了笑,眼睫微垂道:“無親無故,無依無託,無望無盼,還不算是冷嗎?”
上官羽自顧自坐到了走廊上,一條腿踩上欄杆,一條腿落在地上,一手搭在弓起的膝蓋上,一手垂下,歪頭看了晉元一眼,往廊柱上一靠道:“逝者已逝,多想無益,我想如果他們還活著的話一定也不想看到你這個樣子。”
晉元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這些話誰都會說,他曾經也說過很多次,但事情往往落到自己身上才知道那些事不關己的安慰之言是多麼無力。他終於也轉過身來,對著上官羽悽然的抿了抿唇,又道:“話是這麼說,但我現在什麼樣子他們真的能看到嗎?不過自欺欺人而已,何必當真呢?”
上官羽撇了撇嘴,覺得有些無趣了:“你倒是個明白人。”
晉元也在上官羽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他此時雖然傷神,但面上仍然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溫潤之態,反倒讓上官羽覺得更可憐了,他還不如大哭一場,這樣看著也能痛快點。
上官羽冷不丁問了一句:“你舅舅是不是對你特別好?”
他問這句話的語氣很輕,眼神也變的認真了起來,似乎是在和久別重逢的朋友傾述多年滄桑,含著難以言說的惺惺相惜和幾分若有若無的羨慕。
晉元有些意外他的語氣,定定的看了他兩眼才道:“是啊,他待我很好,而且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十幾年的養育庇護之恩,就算傾盡一生都還不清。”
上官羽的神色突然暗了下來,尤其在夜色掩映下就更顯得落寞陰鬱了,他右手食指和拇指輕輕摩挲了起來,故作輕鬆道:“真羨慕你這種自幼就能留在親人身邊的人,我明明有親人,可從小到大卻過的像孤兒一樣,想想都覺得可笑。”
晉元對他這番話很意外,連剛剛沉浸其中的傷感情緒都被一下子沖淡了不少,驚奇道:“怎麼可能?你不是上官家的少爺嗎?而且還是清渺峰的峰主,怎麼可能過得像孤兒一樣?”
上官羽自然不會告訴他自己自幼就被送進了鬼域,根本沒機會見到親人,而且連命都很難保住。他這個在外人眼裡風光無限的世家公子,這些年過的到底是什麼日子,恐怕也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只怕就算告訴外人,他們也未必會信。
搖了搖頭,無奈道:“世家公子也有身不由己的地方,過的未必比你們好。其實現在想想,你還是比我幸運多了,起碼有親人陪你過了那麼多年,你感受過他們的溫暖,就算他們現在不在了你也不必太過掛懷,畢竟人總會有這一天的,不是嗎?”
晉元聽完他的話,似乎終於有所寬慰了,面色緩和了不少,看上去像是真的釋然了。
他也靠在了廊柱上,臉上掛著常年不變的微笑,問道:“聽你話裡的意思,你似乎也有煩心事,不知道我能不能聽聽?”
上官羽習慣了自己消化心事,不喜歡把自己的事情告訴別人,不管是高興的還是不高興的,所以他只是笑了笑,無所謂的揮揮手,敷衍道:“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罷了,沒什麼可說的。”
他揮手的時候忘了身上還有鞭傷,加上他動作向來豪放灑脫,不拘泥格局,所以動作做大了就牽扯了傷口,這會兒又是一陣火辣辣的疼,痛的他沒忍住皺起了眉,臉上的肌肉也微微抽動了起來。
晉元見狀馬上就要去扶他,走到他身邊的時候被他一舉手給攔住了,他這才收了手,但還是沒離開他身邊。
“是上官宗主打的?”
上官羽點了點頭。
晉元聯絡他剛剛說的話,似有所悟道:“上官宗主對你未免太苛刻了些,你這樣的修為和智謀他還不滿意?要是換了旁人,能有這樣的後人,不知要怎麼寶貝著呢,他竟然也下得去這麼重的手,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上官羽對他這句話深以為然,給他遞了個英雄所見略同的眼神,道:“說的就是!也就只有他才這麼不知足,怎麼看我怎麼不順眼,總覺得我不堪重任,讓我甚是委屈呀!”
晉元似乎平衡了點:“看來還真是各有各的苦啊。”
上官羽即便聽出了他的挖苦之意也不在乎,把手枕在後腦勺上,悵然道:“我就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