皿曄這個人,太過於淡泊,平生對於別人的事情極少生出好奇心來。在此之前他能扒拉著手指頭數得出來的好奇之事,不過是他的義父馮十九和蘇門有著什麼樣的淵源。
現在就又有了一件,蘇鬱岐。蘇鬱岐的血海深仇、蘇鬱岐套在身上的厚厚的鎧甲偽裝、蘇鬱岐娶他一個男人想幹什麼……還有,馮十九和蘇鬱岐,這兩人又是什麼樣的淵源呢?馮十九將殘生都用在護著蘇鬱岐上,蘇鬱岐卻從不知道世上有這麼一個人,甚而還想剿了他。
這亦是件有意思的事。
蘇鬱岐的一切,就像是隱在雲層後面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山峰,讓他有想撥開雲霧一探究竟的慾望。
窗外天光隱隱,風雨雷電聲小了許多,蘇鬱岐沉沉睡去,皿曄也覺得有些疲倦了,闔上雙眼,打算養一養精神。
眼睛剛闔上沒多久,外面便傳來輕輕的叩門聲,皿曄起身去開門,門外站的是蘇甲。
“蘇管家,有事嗎?”皿曄的臉上還帶著倦意。
蘇甲探頭探腦地往裡瞧:“王呢?”
皿曄倚著門框,雙手抱胸,“你的王剛睡著。”
“哦,那奴就先不打擾了,睡吧,睡吧。”蘇甲擺擺手,又躡手躡腳下樓。
“蘇甲!昨晚幹什麼去了?大雨天找你都找不著!”
一聲怒喝打門裡傳來,蘇甲生生頓住下樓的腳步,轉回頭來,咧嘴一笑:“王,您不是剛睡著嗎?再睡會兒吧。天還下著雨,橫豎無事……”
“我問你昨晚去了哪裡!”蘇鬱岐趿拉著鞋子晃到門口,連打幾個哈欠。
皿曄依舊倚著門框,若有所思地凝目蘇甲。
蘇甲復又上樓來,恭恭敬敬站立門前,哈腰點頭:“王,奴只是去門房查查崗,沒想到剛到門房就開始下雨,雨下得實在太大,奴又沒有拿雨傘,就被迫留在門房了。話說,昨晚皿公子是不是出去了?門房小廝說,您出去了。”
分明是想將注意力引到皿曄身上,皿曄卻只是淡淡道:“去了趟巴謨院,以後出門是不是都要向蘇管家報備?”
“啊……這倒不必。主子去哪裡,豈是下人可以過問的?”蘇甲打著哈哈。
這一打岔,蘇鬱岐卻也沒有再追究蘇甲的去向,又打了個哈欠,道:“我困的很,沒什麼事就不要來煩我。”
蘇甲答應著,下樓的速度堪比一陣風。
皿曄倚在門框上瞧了一瞬,也回到房中,蘇鬱岐回過頭來瞥他一眼,“你明天不是要和奎治決一死戰嗎?難道不用去練練功?”
皿曄悠然往床邊走,“臨陣磨槍不亮也光?那有什麼用,還是先養好精神再說。”
皿曄自去養精神,蘇鬱岐一路打著哈欠,晃到床前,乜著眼睛,橫了皿曄一眼,身子一歪,一頭栽到裡面去了。難得的是竟沒有碰到皿曄。
皿曄讚了一聲:“小王爺好身手。”
蘇鬱岐哼唧了一聲什麼,又睡了過去。
午時雨歇,祁雲湘來過一趟,去書房裡找蘇鬱岐,自然是沒有找到。蘇甲告知他,小王爺一夜沒睡,此時正和皿公子在謹書樓歇覺呢。
祁雲湘猶豫了一瞬,最終並沒有去謹書樓。
“你告訴阿岐,明天見。”
祁雲湘留下一句,沉著臉走了。蘇甲所見,雲湘王爺的背影,恁的讓人有些蕭瑟的錯覺。
武鬥比賽定在次日巳時初刻,早在辰時初,厭武館就已經人山人海。來得早的,能得個座位,來得晚的,便只能站在夾道上,來得再晚的,夾道也沒有了,四下踅摸,見場子的後面有木製的柵欄,便都懸在柵欄上,倒也算個位置,再晚的,便只能在場外聽訊息了。
皿曄睡到辰時方起,蘇鬱岐倒比他早些,收拾利索了在飯桌前等著他。兩人一同用過早餐,坐了馬車往厭武館趕。
蘇鬱岐看皿曄仍舊穿著墨藍的常服,問他:“武鬥比賽不是都要穿盔甲嗎?你就這樣去?”
皿曄淡然:“盔甲太沉,我不愛穿。”
“那你是不怕死。”蘇鬱岐冷嘲了一句。撇過臉去,嘴角卻銜了點笑意,“我上戰場也不愛穿盔甲。太沉。”
皿曄溫聲:“上戰場不比武鬥比賽,以後若是還會再上戰場,還是穿著的好。”
“嗯。”蘇鬱岐竟然沒有挑刺,笑著答應了。
“原來你也會笑。還挺好看的,以後不要總擺副冷臉,笑一笑,他們也不會覺得你不是冷麵小王爺。”
蘇鬱岐抿唇,沉默了半晌,才道:“不是我不愛笑,只是……我笑不出來。玄臨,應該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