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組戰士的反抗,一天天的持續了下去。
他們拒絕接受鳳棲梧的一切指令,也不再向他進行任何軍務回報,雖然名義上他仍然是主帥,但實際上,他卻已經被架空了一切權力。
這當中,有些是如葉朔一般,確實已經對鳳棲梧的行為深惡痛絕,而另一部分,則是本身沒有什麼主見,僅僅出於從眾心理,認為如果別人都孤立他,而我不孤立他,那我可能也會像他一樣被大家孤立。
在一個群體中,對某個人的孤立行為,常常就像傳染病菌,會從一個小團隊逐步擴大,直至波及整體。盲目的從眾之心,也是同樣。
這當中,似乎只有一個異類。
傍晚,城主房門被敲響,簡之恆捧著一疊戰事報表,來向鳳棲梧進行日常的彙報。
將每日的戰況進展,及傷亡數字等等記錄成冊,是鳳棲梧一早的吩咐。而在這一方面,他的嚴苛也是一如既往。
記錄本如果沒有按照他的要求謄寫,又或是某些重要資訊記載不夠詳實,同樣是要受到處罰。因此整理報表一事,在隊伍中雖是文職,但試煉者所要承受的壓力,卻一點都不會比武將少。
自從眾將士開始鬧反抗後,記錄冊的工作也一併停了下來。鳳棲梧一句話都沒說,反正他要是真想了解情報,也不是非得依靠那群人不可。
但今天簡之恆站在他面前,有條有理的進行著彙報。正因為他的狀態太過正常,反而是一種最大的不正常。就好像,隊伍從未鬧過罷工一般。
鳳棲梧倚坐在長桌後,起初還只是隨意的翻看著檔案,終於,他的目光漸漸越過資料袋,落在了對面的簡之恆身上。
他似乎在耐心聽著他的彙報,又好像是在認真的審視他。
“怎麼只有你一個人還敢過來,”直到簡之恆的彙報告一段落,鳳棲梧嘴角扯起一絲嘲弄的冷笑,指尖輕揚,一疊檔案甩上了桌,“不怕讓你的同伴孤立你?”
“我知道你們已經私下達成了協議,打算聯名反抗我。”他上身略微前傾,單肘支撐著桌角,目光中仍是一片冷漠,“沒事,我不關心。那你又在打什麼主意?要替他們來監視我嗎?”
簡之恆躬身回道:“因為我覺得,B組今後的戰鬥,還需要你的力量。組內分裂,只是因小失大。”
鳳棲梧目光略微一動,似乎也很意外他會做出這樣的回答。很快,他又半是嘲諷的冷笑一聲:“看來這裡是只有你一個明白人哪?”
“要是我派你出去打仗,你也會替我出兵嗎?”他審視著他,視線彷彿要化作實質的X光,將他從裡到外看個通透。
簡之恆竟是片刻也不遲疑,恭恭敬敬的一拱手:“城主儘管吩咐。”
在鳳棲梧略一愣神間,簡之恆忽又認真的抬起頭:“城主,願意聽我說幾句心裡話嗎?”
得到默許後,他就流暢的說了下去:
“誤會的形成,一定要有一方願意主動去化解。城主心高氣傲,一定不願低頭,至於我的同伴,他們心裡的怨氣也需要發洩。能夠心平氣和去處理整件事的,也許就只有我。所以,我願意成為連線雙方的紐帶。我的立場,既不會背叛同伴,但也絕不會反抗您。”
室內一時有些沉默。
光影挪轉,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暉在牆壁間遊移,掠過窗框,又一路掠過長桌,最終投射在鳳棲梧周身,便靜止了下來。他好似天生就是暗影的寵兒,獨坐於這片黃昏遺棄之處,竟是有一種詭異的和諧。
長桌兩端,竟是被這束遊移的光線,劃分出了光暗兩面。
“那只是你的一廂情願。”
終於,鳳棲梧重新抬起了目光。而那雙眼睛,此時彷彿也正與黑暗融為一體。
……
“聽說,你去向鳳棲梧說好話了?”簡之恆踏出城堡後,關椴就很快的迎了上來。一路緊追著他,為免引起道旁餘人的注意,雖是心存憤慨,卻仍是刻意的壓低了聲音。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們不是都說好了,要一起孤立他麼?”
鳳棲梧的為人,那麼忘恩負義,在這個節骨眼上背叛眾人向他示好,不但不會讓他心存感激,反而只會成了現成的冤大頭!就算他無人可用,暫時器重你,也只會在不需要的時候立刻甩掉你,就像對待萬昊穹一樣!
關椴不是想對簡之恆發火,他只是在擔心他,只是關心他。但不善言辭的他,卻很難用言語表述出這種關心。
或許,長期缺少安全感的人就是這樣。分明是珍惜著每一束射入心間的光線,而一旦開口,卻成了尖銳的去刺傷對方。所以他們也總能成功的,把那些甘願為他們駐足停留的人逼走。
“我並不想孤立任何人。”簡之恆簡簡單單的回答道。
“我覺得,不管是什麼樣的人,都有資格得到救贖。就算他們暫時因為某種原因,排斥社交,但在他們心裡,一定也是渴望融入人群的。如果只是因為他們的表面就放棄他們,那這一部分人就太孤獨了。”
“那只是你的一廂情願。”關椴滿心無奈,“就算你幫他,他也不會感謝你的。”
簡之恆怔了怔,緊接著,他忽然又驚又喜的笑了起來。
“你知道嗎?你剛才跟他說了一樣的話!這也就說明,你們的內心有著相同之處,是可以互相理解的是嗎?”
在關椴有些無奈的瞪視中,簡之恆又自顧自的笑了笑,迎視著天空中反而晚霞。
“其實,每個人對來自他人的善意,或多或少都是會感恩的,只是會有程度上的不同。有些人,他一開始就會記掛著‘滴水之恩,湧泉相報’,而有些人,或許你幫了他一次,兩次,甚至是十幾次,他對你都沒有什麼明顯的回應。但是,那些曾播種過的溫情,一定都會一直留在他的心裡,在適當的時候,開出一朵花。”
“感恩的心就像種子,一點一滴的澆灌,都可以使它生長髮芽。那些看似冷血的人,也只是因為得到的澆灌,還不夠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