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這淮南郡便是帝都洛陽了。”上官君月輕聲說道,有些惆然。
距離景歌受傷已經過去了半個月,在上官君月的醫治調理下。景歌的傷勢早已全部恢復,兩人路過泗水郡的時候買了馬匹,徐徐的向帝都行進。
“河東離帝都還蠻遠的,莫坤如何能在一兩日之內趕到?”景歌隨口問了一句,難道流雲駒真的可以日行千里?
“他們走的是官道,官道上每隔百里便有驛站,流雲駒的速度你是知道的。他們在驛站每百里換一批流雲駒,故此能日行千里。”上官君月解釋道。
景歌恍然,原來是這樣,難怪可以日行千里。
淮南郡的郊外,許多農夫在田野間忙碌,此時正是春忙之際。淮南郡是大秦主要產糧地之一,土地甚是肥沃平坦,適合種植,只是眼前這些農夫卻是衣衫襤褸,面黃肌瘦,顯然食物並不充裕。
這讓景歌想起一首詩: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
很小的時候,景歌就讀過這首詩,早已忘記,埋藏在記憶深處。因為在他曾經生活的時代,已經不會出現這種景象了。而如今,他一路走來,所見所聞。無需刻意去回憶,這首詩就自然的浮現出來。
景歌發現上官君月也怔怔的注視著這些農夫,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們這一路走來,見到的難民不計其數,有些快要餓死了,上官君月看到這些貧苦的農民,都會施與銀子救濟,懷中揣著的銀票都差不多散出去了。
有遇到身患疾病的,上官君月也會給他們醫治,並沒有絲毫嫌棄那些貧民有多邋遢。景歌想,也許這才是她的本性吧,一個心地善良的女孩子。
秦國賦稅很重,糧收的一大半要上交給國家,充入國庫,而這些土地並非農夫所有,所有者是一些富豪官員之類。這些終年忙碌的農夫累死累活也不過得到那點點飯吃,不至於餓死罷了。
景歌看到這些景象,心有不忍,他見過真正的太平盛世。雖然那裡也有一些不公事,貧富差距也很大,但至少溫飽無憂,很容易活下去。
我要試著去幫下他們嗎?
“我曾想遊醫天下,盡我所能救治這些貧苦的百姓。”上官君月聲音微微沙啞的說道,“但是我知道,這世界貧苦百姓千千萬,根本救不過來。”
“所以你要回帝都,在那裡才有一絲機會改變他們的生活嗎?”景歌輕聲問道。
若真是如此,好大的抱負呀。
在這樣一個重男輕女的時代,上官君月竟會生出這樣的想法,只是不知她要怎樣去做,回去為他父親出謀劃策嗎?那個叫孫長卿的二哥也有著類似的想法。
每個時代總會有那麼幾個這樣的人,他們以天下為己任,併為之竭盡全力不惜犧牲自己去奮鬥。所以這個世界才會越來越美好。
“只有在天下一統,君明臣賢的時候,這些貧苦的百姓才得以溫飽。”上官君月答道。
景歌點頭,表示認可,在這個時代下生活,能在一個賢明的君主統治下已經很好了。
而他並沒有以拯救天下蒼生為己任的念頭。歷史告訴我們,當年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先賢們大多數都死了。
所以景歌堅持一貫的想法,像為國為民這種大事一定要在保障自己小命的前提下才能去做做。不然老子一不小心掛了,月兒第二天就改嫁隔壁老王,那就真是死不瞑目了,景歌想著。
“走吧,我們進城。”景歌牽著馬匹,沿著河流走進姑蘇城。
這條河名為姑蘇河,貫穿淮南郡的首府姑蘇城,城裡面的居民生活要好上一些。能居住在城裡的大多數都是有戶籍的居民,也有少許田地,景歌先前看到的那些悽苦到幾乎活不下去的大部分都是奴隸之身。
很多兇殘的主子稍有不順意就打罵那些奴隸下人,打死了也不會有人過問,他們賣身與富豪官家,便算是那些富貴人家的一件物品。所有一切都是主人家的,連性命也不例外。
“或許應該廢除買賣奴隸這種制度,那些奴隸也應當擁有自由之身。”景歌試探著說道,他想看看上官君月的反應。
“因為每個人生來都是平等自由的嗎?我記得你跟赤鼠這樣說過。”上官君月看著他。
“是的。”景歌回答。
上官君月沉默不語。
她終究非常人,或許可以接受這種思想。但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景歌暗自想著。
當你身處這個時代的時候,你展現出超越所有人的智慧和思想在人們的眼中反而是個異類。
正如童話故事所說的,有一個國王,他覺得他的臣民們都跟他一樣聰明,有智慧,不足以顯示出自己作為國王的尊貴地位。所以他請求天神把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變成傻子。而那些變傻了的臣民根本無法理解國王的所作所為,反而一致認為國王才是個傻子。
又像伽利略,因為告訴人們地球並不是世界的中心,太陽才是而被燒死。景歌並不是腐朽不懂得變通的人,他不會去說一些沒有太多現實意義的,這個時代又無法理解的東西。
看到姑蘇城裡的景象,上官君月心情稍稍好了些,這裡面的居民雖不算特別富足,至少衣食還能保障的樣子。
午後姑蘇河畔楊柳依依,新抽枝的柳條隨微風盪漾,頗是寧靜。
有人垂釣。
那是一個六七十歲的老翁,穿著一身破舊麻衣。坐在河岸邊上,身前是一張小桌子。桌上放著一本書,一個牌子靠在桌子旁,上面歪歪斜斜的寫著:麻衣神相四個字。
初看時像是三歲小兒所寫的字,如同幾條軟弱無骨的蚯蚓在爬動。細看卻又有一股瀟灑飄逸的氣質,力道暗藏其間,不露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