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平的東西第一次被翻的時候,確切的說,是張平發覺自己的東西被翻的時候,他一開始是懷疑水妙的,因為水妙是剛進來的,而且是突然搬進小漁村,這一點跟曹龍很類似。畢竟當時張平和水妙的感情並不深,當然是寧可懷疑水妙也不會懷疑曹龍,這就是為什麼熟人好作案的原因。
但當張平見到金香玉的時候,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他是認得金香玉的,也就是寧清秋,至於是怎麼認識的,張平實在不願意回想。而寧清秋卻早已認不得他了,當然了,他們最後一次見面,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
張平平日裡就是邋邋遢遢的,經常幾天不洗澡,吃喝拉撒睡也不是那麼講究。他常常會對著夜空發呆,有時候一發呆就是一整夜。去了槐城之後,更是幾天幾夜不眠不休,此時的精神狀態已經差到了極點。但他的眼眸,總是閃爍著光彩,似乎永遠不知疲倦。
“不好。”他的眼神中透漏著恐慌,以極為嚴厲的口吻說道,“你立刻回到村裡,將所有村民帶著,至於去哪裡,都可以,就是不要再待在這個村子裡。”
二蛋子雖然不太明白前因後果,但一向吊兒郎當的師父忽然嚴厲起來,還是讓他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連忙點頭:“是,師父,可是,他們會聽我的嗎?”
張平愣住,對啊,讓一群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裡的人忽然沒有來由的離開,換作自己,自己也不會願意的。但張平已經來不及解釋了,就算解釋了他們也不會聽的,倒不如聽天由命。張平深吸口氣,閉上眼睛,眼角流出一滴淚水:“那就隨他們吧,天下動盪,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張平也不含糊,立刻回到飛雲門,在詢問了一番之後,大概知道了曹龍朝著山上而去。臨走時還不忘讓他們趕緊逃,但是剩下的弟子們覺得師父肯定是又喝醉了。張平心中閃過一絲失落,但並沒有過多的解釋,而是徑直跑向了大山。
且說,水妙被打飛出去,沿著山坡滾了下去,若不是滾落的路徑沒有大石頭,不然可能都被砸死了。縱然如此,那麼高的山坡往下滾,也摔斷了他的兩根肋骨,更要命的是,他掉下了山底的河中,暈了過去。
河水有一人多高,失去意識的水妙落到河底,口中吐出一口氣,氣泡飄向水妙,炸開。
“我死了嗎?”水妙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他不明白自己深處在哪裡,但他能給感覺到身邊充斥著水元素。但這種水元素,卻無法成為自己身體力量的一部分。人在缺氧的情況下並不會立刻死亡,身體會啟動最基本的自我保護,只要不要亂動,水沒有大量的嗆入口鼻,是不會馬上死去,但會處於一種很微妙的瀕死狀態。
生與死之間,頗為奇妙,生命從血腥中開始,又從血腥中離開,就像一個圓圈,一個輪迴。在瀕死狀態下,究竟是生,還是死?
“是水,水啊。”他能輕輕眯起一條縫,看見河面上波光粼粼,魚兒在水中游動,小漁村的河水不管冬天還是夏天,始終保持著恆溫,所以這裡最適合魚類的生存,小漁村也由此得名。但他感覺不到絲毫的溫暖,也感覺不到絲毫的寒冷。他只感覺自己輕飄飄的,好像靈魂即將破體而出。
在他腦海中閃過一個個聲音,很熟悉,很溫暖的聲音:
“景承玉妙,到這一輩是妙字。先出生的便叫水妙,後出生的,叫卡妙。”
“怎麼取這麼難聽的名字。”
卡妙,卡妙,他的妹妹,為了讓她活下去,不得不和她分開。她現在在哪裡?她去了神殿,那麼現在的生活,是不是和在王宮一樣錦衣玉食?身邊有沒有值得信賴的朋友?
“懇求先生救救我家夫人和一雙兒女。”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水妙記得,這是他的父親柯懷玉的聲音,在他的印象中,柯懷玉是一個勇敢、果斷、剛強的人,但是為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不惜低下高貴的頭顱。
“水妙,卡妙,母親,註定是看不見你們了。”一個慈祥的聲音進入了水妙的腦海,不知道為什麼,水妙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心情特別的安靜。那是懷胎十月,從一枚小小的胚胎,成為一個真正的人,他就是在這個女人的肚子裡,發芽、生長、誕下。
對啊,那個時候,自己也是這樣,在好似無邊無際的羊水中,呼吸著母親給予的氧氣,一點點,一點點的發育,變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在他的腦海中,閃過很多很多人,趙芯悅誕下他們兄妹二人時的聲嘶竭力的吶喊聲,離別時的期望,每一位母親,都希望自己的兒女,能夠平平安安的長大,不求大富大貴,只求百年終老;柯懷玉在大戰前夕的離別,眼神中的不捨,話語中的期盼,他總是一副君臨天下的樣子,但背後,他十分的焦慮,怕教育不好他們兄妹,怕給不了他們兄妹想要的幸福,怕自己有朝一日,無法再保護他們兄妹,所以柯懷玉希望水妙能夠長大,能夠保護自己,保護自己的妹妹卡妙;金婆婆臨死之前,無法安心死去,她非常清楚這個世界有多殘酷,她多麼希望自己能夠在有生之年保護水妙,她是真正的把水妙當作了自己的親孫子,她是多麼的不捨啊!
“我要活下去。”水妙的手指輕輕的動著,他努力的想要重新掌握身體的控制權,他還沒有死,他還有一線希望活下去,“我不能死,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還有她們在等我。”
寧清秋離開時的背影,深深的回想在水妙的腦海之中。
累贅嗎?
不,他不是。
水妙豁然張開眼睛,一股股力量鑽入他的身體,他跌斷的兩根肋骨,也在慢慢癒合。這是一個奇蹟,哪怕是百草山的醫仙,至少也要一個月的時間才能將別人斷掉的骨頭接好,傷筋動骨一百天,這已經是最強的醫術了。
但是他,卻只用了短短的幾個呼吸。
巫師在初步接觸到巫術的時候,就已經很清楚單憑自身的條件是很難吸收自然界中的力量,就好像水妙修行的是水術,但也不是說泡在水裡就能把水元素吸收進去。這就跟一個普通人缺鐵一樣,不是說泡在鐵疙瘩裡或者乾脆把鐵吞進去就能吸收鐵元素,能夠真正被人體吸收的力量是很微薄的。而自然礦石則不同,是完全可以被人體吸收轉化,再進行一次又一次的突破,加上丹藥和某些特殊的寶物,家底厚的硬生生的堆成一個枝晨夢露境的大巫的也不是沒有。
但這個貧瘠的小山村,水妙單純的靠吸收自然界中的元素能讓自己的境界修為到天照光環,已經是一個奇蹟了。
當張平經過河流衝上山頭的時候,水妙已經被水流衝出一兩百米以外,故而張平並沒有發現水妙,而是直接急衝衝的衝向了山坡。
曹龍將水妙打下了山坡,也沒有去查實水妙究竟死沒有死,對於他來說,水妙死沒死其實關係不大。他冷冷的盯了一眼齊舒蘭,忽然感覺一股濃烈的殺氣席捲而來,嘴角露出一抹慘淡的微笑。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