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似乎是來晚了。
笛子安踏進任府,此時也不算晚,畢竟以他的速度來回不過是一盞茶的時間,然而任府之中已是一片死寂。
笛子安閉目感應,空氣中飄散著令人遍體生寒的氣息,還有某種粘稠的爬行動物的氣息。
蛇。
看來李叔他們到底是沒有發覺。笛子安暗歎一聲,白天開墳遷棺之時,笛子安就察覺到了妖煞的蹤跡。
妖煞化形的蛇就來自黑棺之中,被咬傷的僕人其實在那一瞬間就已經身受劇毒而死,然而煞氣入體,化作殭屍氣,讓其雖死未死,成為妖僵。
之所以沒有暗中提醒李叔他們,笛子安心裡也存著一點試探的意思,現在看來,確實只是幾個初入玄門,境界淺薄的凡人。
若是李叔他們因此而死在這裡,也可以歸咎於笛子安沒有提醒,甚至於只要笛子安想,擺平這次任務世界裡的一切兇險也只是易如反掌。
但是他終究是沒有提醒他們。
五條人命,笛子安說不出自己現在心裡是什麼感覺。都是莫名奇妙被主神所選中的人兒,然後就要在這裡經歷生死間的磨鍊,或是成功登天,或是人死燈滅無人記得。
人,是多麼渺小。
笛子安發現自己的心境突然有了起伏,不再如止水般平靜。人,在坐視哪怕與自己毫不相干的同類走向滅亡時,心中多少都會有一些惻隱。但如果,那個人,在某種程度已經不能說是人呢?
現在的笛子安看向普通的凡人,心中還會有那種彷彿看著同類的感覺嗎?不,已經不會有了。
對於凡人來說,現在的笛子安就是不折不扣的異類,是體內流淌水銀,雙手執掌咒術的異常。
那麼對這些凡人,還會產生惻隱之心嗎?
答案自然是否認的,那為什麼,自己心境會出現起伏呢?
是後悔嗎?後悔自己沒有提醒他們,但也說不上。如果非要說,大概是一種悲傷吧。
悲傷是對於自己的,傷感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改變。
“嗯?還有人活著!”笛子安下意識加快了自己的速度,在偌大的府邸中一閃而過,笛子安在慶幸,自己竟然在發現有活人存在時感到了一點輕鬆。
哪怕這輕鬆只是淡淡的一點,都意味著自己沒有忘記曾經身為凡人的身份。
終有一日,當他成為了凡人無法理解的偉岸,又能不能記得,曾經作為凡人的無力?
“沒想到這麼快,就到終點了,現在想想,第一次任務世界好像還是昨天……”李叔咳出一口鮮血,那血液漆黑濃郁,很難想象身體內裡是什麼狀況。
“喂,舞娘,你現在在想什麼?”李叔想要從地上爬起來,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最終是如死狗般躺在地上抽搐,但是嘴裡的話卻沒有停下。
那根陪了他四個任務世界的煙槍就掉落在前面的土地上,但是他連爬過去將之撿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老孃在想什麼?當然是……想,想男人了。”舞娘此時的樣子很銷魂,也很誘人,赤裸的嬌軀半倚著幾具無頭屍身堆疊的小山,四周是破碎斷裂的繩子,不遠處還有一個孤零零的人頭。
“這個時候,還,還在想男人。”李叔下意識想抽菸,摸了半天卻摸不到自己的煙槍,開口嘲諷道。
“你管我……”舞娘有氣無力的回應道,抬了抬手,僅剩的一根還完好的纏在手臂上的繩子彈射出去,將一頭想要靠近的殭屍絆倒在地。
但也只是絆倒,沒有後續的傷害了。
煙鬼也被打散了,蛛網也奈何不了那頭東西,當真是,山窮水盡了。李叔嘆了口氣,看向不遠處,那兒,密密麻麻的繩子收束在一起,如同收攏的蛛網一樣,束縛著那頭最可怕的青僵。
這是舞娘壓箱底的招術,蛛網。
但是卻無法突破青僵那鐵石般的面板,無法絞殺,只能勉強束縛住,在一番鏖戰之後,原本的數十頭殭屍已經剩下零散的五頭,但是他們兩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我大概,是要變成殭屍了。”李叔俯身,看著自己腰部一個血淋淋的窟窿,言語苦澀,這是最開始被那頭青僵舌頭洞穿造成的傷口,那蛇一般的信子上帶著可怖的倒刺,往後一拉帶出大塊血肉。
最重要的是,殭屍毒也蔓延進了體內。
舞娘沒說什麼,但是眼裡還是浮現出巨大的嫌惡,一個女人就算是死也不會想要自己變成這種醜陋的東西,那根蛇信看著真是令人作嘔。
而不遠處,組成蛛網的繩子已經開始一根一根慢慢的斷裂,每斷裂一根,舞娘的臉色就蒼白一分,絕望蔓延著,只能靜坐等死的絕望。
還等不到那頭青僵完全掙脫蛛網,舞娘身前的那頭之前被絆倒的殭屍已經再度站起,猙獰的步步逼近。
“先死的居然是我……”舞娘眼底湧現出絕望,閉目等死,但是就在這時,急促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
“嗯?”李叔也聽到了腳步聲,看了過去,看到了正快速趕來的笛子安,心中湧現出不可置信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