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質掀開政事堂書房的木雕窗戶,風聲變大,雪花在成堆的案牘外飛舞,一株梅花在風雪之中含苞待放。後面一個書吏正忙著把他的東西擺放出來,幾個官員站在後面。
他轉過身嘆了一聲道:“老夫竟被那姓曹的宦官羞辱了一番。”
官員們道:“不過是個閹人,豈明君子心胸?範公不須與他一般見識。”
範質黯然道:“臣虧欠先帝一命。”
幾個人皆沉默,當年郭紹稱帝,已是強奪皇位,他們都沒為先帝殉國,而是苟且偷生,現在便極不願再提舊事。
範質聽罷說道:“今上大功於世,大勢已不可違。太祖(郭威)先帝對臣有知遇之恩,臣居於廟堂,只願今上能善待前人。”
旁邊的官員道:“朝中地方曾受太祖、先帝恩惠者不在少。諸公皆有此心。”
……皇帝的寬容鼓勵了李信,讓他看到希望。打頭陣上書沒有死,名字必定已讓皇帝記牢,仕途前程不止於前。
宣仁三年年底,李信從江寧府快馬趕回東京,欲進獻圖表。
郭紹在養德殿親自召見了李信。
李信被宦官帶到郭紹辦公後休息的地方,見只有郭紹一人,這是單獨召見,心下已是激動萬分。
郭紹沒幹任何事,面前的几案上只有棋盤和棋子,奏章也沒帶進來。他徑直叫李信拿圖上來看。李信急忙從帶進來的布袋裡拿出一大疊卷宗。
“坐,你先坐會兒。”郭紹指著對面的軟榻,隨口道。
郭紹翻看著紙上圖文並茂的東西,內容很多。
良久後,李信便道:“江寧造船坊已在試造這種海船,大食船與中原船的構造全不相同。其形狀不同於我朝船隻寬大平實,而船身狹長、船底為尖;桅杆、船帆亦大相徑庭。大食船帆為縱帆,飽帆如同三角形,如鳥之翼也。
據江寧船坊官吏言,這種船更適合於海上航行,重在風帆。”
郭紹大致看了一番,也隨口說出了自己臨時的感覺和一些看法,“我朝河流眾多,船隻常用於內河,故平底不易擱淺,寬體減少吃水深度。且內河寬窄不一,風向不定,船隻無法靈活利用風力,故以橫帆為主,輔以船槳、水輪、縴夫。”
李通道:“陛下涉獵甚廣矣。船坊官吏與陛下之言甚合,大食船用於江河不利,利在海上。其風帆靈活,對各種風向都很適應,據說逆風以‘之’字航行速度也很快。”
逆風走‘之’字形,周軍水師也行,只不過確實有點笨重,只有在長江中下游水面寬闊的地方有用。
郭紹一面看卷宗,一面思索……他有點感悟:某些東西先進與否,在於是否與時代處境相符,超前太多反而不利。
比如這個船動力。中原有一種輪舸,以水車輪子帶動船隻,發展方向上似乎非常先進,因為郭紹知道以後會有輪船……但以人力和自然風力為主的時代,船隻的發展方向好像偏了;大食船這種重視船帆發展的方向可能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