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這位陳先生和這個孩子做榜樣,願意畫押的人就多了起來,白有屋,孫二狗看到那些畫了押的人都又得到了一小碗米飯——雖然只有很小的一小碗,但那是實實在在的白米飯呀——便再也沉不住氣了。
“有屋,我要去畫押。”孫二狗站了起來,“讓我再吃頓白米飯,哪怕明天就死了,我也認了!”
“等等我,我也一起去!”白有屋也站了起來。
這個時候,排隊的人已經不少了,管事的人開始挑剔了起來。
“就你這樣,坐不了海船的,出海就得病死。不行!”
“這位大哥,我身體不錯的,就是這幾天餓著了,吃幾頓飯就能好起來的。”那人央求道。
“一邊去,別擋著後面人。要是幾頓飯就能好,後面還要施半個月粥。好了再來報名!下一個,嗯,你嘴巴張開,張大點讓我看看牙齒和舌頭!這個還行,去畫押!”
……
“陳先生,你也是能讀書斷字的人,有一件事我想要交託給你。”被帶下去,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之後,那位叫陳光的中年童生看起來倒也有幾分教書先生的樣子了。
“在老爺面前,當不得先生二字,不知老爺有何吩咐。”陳光拱手道。
“眼看著天氣就要變暖和了。”鄭彩道,“城北這麼多人擠在這裡,怕是容易生出疾病,這些人體質都很虛弱,便是我們選進來的人,其實也是如此,真要有個什麼疾疫,‘死者十九’怕就不是書上說的那麼一兩句話了。所以防疫是一件大事。我這裡有一個條例,依著做應該能大大減少病患。只是這些流民都是外鄉人,聽得懂官話的不多,會說的更少。我的手下也都是些福建人,能聽懂他們說些啥的也是一個都沒有。昨日那個喊話的人,還是從人家那裡借來用的。而且他還要管著每日裡分粥喊話,也分不出身來教導那些人如何預防疾病,再說那人雖然能說你們河南的方言,但也是個文盲,這些東西,他也搞不明白。
先生可以看看這條例,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找胡大夫問問,然後幫著胡大夫至少先把我們營地裡的防疫搞好。另外,此去臺灣島,卻要漂洋過海,很多人,都要擠在一條船上,比這裡要擁擠得多。海上又比這邊溫暖,更是易得疾病,若是在海上病了,傳染起來,那卻是誰都躲不開。所以為了一船人的性命著想,誰若是在海上病了,就只能直接把他從船上丟進海里去,免得傳染了別人,害了一船人的性命。所以這條例裡的規矩,實在是救命的規矩。先生最好能教他們都背下來,養成習慣,免得到時候害人害己。”
聽了這話,陳光悚然一驚,他讀過一些書,自然知道“瘟疫流行,死者十九”之類的記載不是虛言。自然也就知道這事情的緊迫,忙躬身道:“東家吩咐,陳光必竭力做好。”
聽了這話,鄭彩點點頭,又說道:“陳先生,我看得出你是個有才幹的人,先生既然要為我們做這事情了,卻也不能白做,口糧就按一日三頓,和我們這些家丁們一起吃,月錢的話也就先按他們的標準給,每月四錢銀子。這當然還是委屈了先生這樣的讀書人,不過先生剛來,給的多了,我也怕別人不服。若是先生這事情做的好,日後免不了還有更多的事情要交託給先生。這薪俸自然也好說。”
陳光聽了這話,頗是感動,一揖到地道:“老爺,陳光已經在賣身的文書上畫了押,如今便是老爺家的奴僕,老爺卻這樣厚待陳光,陳光願肝腦塗地,為我鄭家效死。”
……
鄭森給鄭彩的那個條例其實也簡單,不過就是源自後世裡的一些簡單的衛生知識。比如勤洗澡,條例規定,除非在船上或是沒水的地方,每人每天都要洗一次澡;比如說保持衣物的乾淨,鄭家更乾脆,給凡是選上了的人都準備了一件新衣服,舊衣服當然也沒有沒收——這些衣服還是能穿的,只不過依照規定,這些衣服都需要在水裡煮一煮,然後再在太陽下曬乾了才可以再穿。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飲食和如廁。
在胡大夫的指揮下,陳光乾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指揮著一群被選進來的人在地上挖了一個臨時廁所。
“你們聽著!東家說了,以後拉屎只能拉在這幾個坑裡面,如果有人在別處亂拉,第一次被發現,明天就餓一天,若是兩次被發現,就直接痛打一頓,打斷手腳扔出去!在如今,你們到哪裡能找到有飯吃的地方?扔出去了,就是死路一條。你們可聽明白了?”廁所挖好之後,幾個僕役將選進來的人集中了起來,陳光向著他們喊道。
“陳先生,我們都明白了。”大部分的人這樣說道。
“要是找不到是誰呢?”有人問。
“要是坑都被人佔了,憋不住了呢?”也有人喊道。
“找不到大家就一起餓,餓到找到了為止!憋不住也給我憋住!”陳光厲聲喝道,“要是有人站著茅坑不拉屎,自然有人收拾他們,這樣的人,我們也是一頓棍子然後丟出去喂野狗!好了,這條規矩,你們都記住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