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出來了,孫二狗從昏睡中醒了過來,再次感到肚子裡火燒一樣的飢餓。他勉強站起身,先習慣性的朝著縣城城門的方向望了一眼。早些時候,還有人在那裡施過粥,雖然那粥清亮得都快可以當鏡子照了,但是那也畢竟是粥呀,好歹一碗粥裡面也能找得出幾顆米粒呢。只是前一段時間,就連這樣的粥也沒有了。這些日子,孫二狗只能靠著到處找樹皮、草根、蟲子、苔蘚、以及其他的各種能填肚皮的東西勉強支撐著。孫二狗知道,靠這些東西,撐不了多久的。昨天早上,和他一起從家鄉逃出來的白家老三白有才睡死了過去,再也沒能醒過來;前天早上,他的大哥孫大沒能醒過來;大前天早上,白家老二白有田沒醒過來;更早的時候……一開始,死了人孫二狗還有些傷心,但到了現在,有人死了,哪怕就是他大哥死了,孫二狗也沒覺得有多傷心了。
孫二狗輕輕地踢了踢睡在旁邊的白有屋,白有屋並沒有動。
“又死了一個?”孫二狗這樣想著,突然想起昨天下午,白有屋在一塊石頭下抓到的那條蚯蚓了,那是條肥嫩的蚯蚓,足足有三寸長,粉紅色的身軀泛著誘人的光暈,在白有屋的手裡不停的扭動著。白有屋一口就把那蚯蚓吞了下去。
“奶奶的,早知道你今天要死的,昨天那條蚯蚓還不如留給我吃呢。”孫二狗這樣想著,便準備離開這棵連樹皮都沒了的大樹,四處去碰碰運氣,看能找到什麼東西不。
這時候白有屋卻睜開了眼睛,而且伸出手,扶著樹幹,慢慢的站了起來。
白有屋也習慣性往城門方向望了一眼,雖然在他的心中也早就不抱什麼希望了。然而,然而,那一直閉著的城門居然慢慢的開了。
“二狗,二狗,你看,城門、城門開了!”白有屋磕磕盼盼的說。
“快,快過去!難道又有人施粥了!快!”孫二狗連滾帶爬的向著城門方向跑了過去,白有屋跌跌撞撞的跟在後面。
兩個人跑到城門口的時候,真的看到有人在城門口擺起了一個大水缸,還有人喊著:“不要亂,人人都有吃的!”看來真的又有人施粥了。
孔二狗看到那口大缸眼睛都紅了,也顧不得那麼多,便直接撲了過去,然後就被一個棍子一下子打翻在地。
“滾去排隊,不排隊沒得吃。”那個拿著棒子滿臉橫肉的人惡狠狠的罵道。白有屋一下子停了下來,他看了一眼那個人的似乎比他的大腿還要粗一點的胳膊,又看了看他手裡的棒子,然後又注意到還有一群這樣的凶神惡煞般的人站在那裡,手裡都有棒子,腰裡還都掛著刀。白有屋估計了一下隊伍的長度,又看了一眼那口缸子,估摸著自己也能趕上喝上一碗,便趕忙跑到了隊伍裡面。
這個時候孔二狗也勉強爬了起來,跟在了隊伍後面。
“不要慌,不要慌,每人都有一碗!”一個站在那口大缸邊上的人大喊著。不過無論是白有屋還是孫二狗現在都沒心思聽他說些什麼,大家的眼睛都死死地盯著那個大缸。
隊伍慢慢的向前挪動著,終於到了白有屋了,一雙手將一個大碗遞到了他的手裡,同時另一個人將一支紅筆在他的頭上抹了一下。不過白有屋已經顧不得這些了,他捧起碗,喝了一口,滿口都是大米的清香,這一口裡至少有十幾顆大米!白有屋已經很久沒有喝過有這麼多大米的粥了,隨著這口粥被嚥下去,許多他早就忘記了的往事又一下子被記起來了,那還是他白有屋家裡有屋又有田,生活樂無邊的時候的事情。如今,爹爹早就沒了,婆娘也沒了,大柱子也沒了,二柱子,大丫,老二,老三也都沒了!一邊不停的喝著粥,白有屋的眼淚也跟著一滴一滴的滴落在碗裡面。
那碗粥很快就喝完了,白有屋伸出舌頭,將碗底下最後一點汁水舔乾淨了。他覺得身上又多了一點熱氣,就照著人家的樣子把碗放到了施粥的攤子旁邊。孔二狗這個時候也喝完了,他一拉白有屋:“有屋,快,我們再到後頭去排隊,再喝一碗!”
然而就在這時,他們卻看到剛才一棍子把孫二狗打翻在地的那個人從站隊的人群中一把拉出了一個人,然後就用手裡的棍子,劈頭蓋臉的一頓亂打,一邊打還一邊罵:“狗東西,已經吃過了還想來吃,老子打死你!”
白有屋定睛一看,看到那人的頭髮上面有一塊紅色的地方,他又看看孫二狗,發現孫二狗的頭上也有一片紅色。然後他又環視了一下那些已經吃完了粥或是正在吃的人,他們的頭髮都有一塊被染紅了。
“二狗,我頭上也有紅色嗎?”白有屋趕忙問。
“當然有了。”孫二狗這時候也明白了。這顏色大概能洗掉,可是最近的河流離這裡還真有些遠,一來一去的,等回來,肯定早就散了。
既然如此,孫二狗和白有屋就在城牆邊的一個向陽的地方坐了下來,看著其他人領粥喝粥。過了一陣子,能自己走路的人都喝完了,那些人便將粥攤子收了起來,一個大嗓門的人就喊道:“你們都聽著,這粥還要再施半個月。半個月之後就再也沒有了!”
“啊?”白有屋吃了一驚。
“沒人白養你們,你們要想吃飽飯,也容易!福建的鄭老爺要招佃戶到海島上開荒,每天包兩頓飯!保證都是乾飯!願意去的可以到我這裡報個名,以後就天天有飯吃了。”
這條件讓白有屋很是心動,不過如今吃飽了一點,他倒是可以稍微從長計議一下子了。
“有屋,你去不去?”孫二狗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