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其一,靈境有其主。”李西洲收回一根手指道,“我不說你大概也能推斷出來,因為這是他們追尋洛神影跡的原因和支撐。他們相信,靈境不是天地所生的水中曠野,而是有著一位主人,甚至靈境本身就是這位存在的居所、意志的延伸、或者親手開鑿的花園。”
“洛神嗎?”
“嗯……似是非是。”
“什麼意思?”
“郭家至終也沒有見到他們那想要僕奉之主的面貌,但在《洛川尋渡》的口吻中,這位‘主人’更像是一位古老遙遠的、龐然的、但已再不能觸控的神明。郭家人在記述中總會時不時提一嘴,遙遙把這位存在擺在高處,但從未真寫下與之接觸的方法和分析,彷彿那只是一個背景。”李西洲道,“而‘洛神’兩個字,卻是被無比頻繁地以嚮往的口吻提及,成為了聚集整本秘經指向的核心意象。”
“……”裴液想了一會兒,“這倒頗有意思,是不是就像……諸葛亮跟劉禪說話,開頭總得先提兩句‘先主’‘昭烈’云云。”
“你真是三國通。”李西洲淡笑道,“確實如此,所謂先輩創業何艱,那時的郊原上淌滿了高貴的榮耀,如今皆已在地底化為美玉。而今,你再一次帶著這種血降生……新生的神靈,我們已經等了你一個千年了。”
她這口吻譏誚又慵懶,像是很不容易遇上個合心意的玩笑,不得不接上一句,繼而道:“所以,‘洛神’的形象是鮮活的、生長在現下的,如同古王的太子,承載著這個年代的希望……這部分其實讓我思考了許多關於母親的事情。”
裴液緩緩點頭,腦海裡同樣想到了許多事。
“其二,靈境隨世化遷,其形非固。”李西洲繼續道,“《洛川尋渡》認定,靈境不是鑄成的鐵器,而是流淌的水,每一刻都可能有所變遷,如山生木,如水漫地。”
裴液微微仰了下頭:“這條很重要,具體呢?”
“關於這條真律的下延,我從郭家人世代的驗證中,找到了了兩個留存下來的方面。”李西洲道,“其一,靈境的邊界是可以拓展和延伸的。”
裴液緩緩張開了眼睛,一瞬間唇間漏出來一聲輕笑。
李西洲似乎也微笑一下,繼續道:“其二,靈境的內容是會變遷……或者說更新的。”
裴液簡直輕輕拍起了手掌。
他偏頭瞧了一眼又在自己發呆的郭侑,心想宮中真是臥虎藏龍,雖然這老人是自己按圖索驥而來,但其他也許不知哪位老公公老嬤嬤身上,就同樣藏著跌宕起伏的身世和故事呢。
這兩句話,簡直解答了他太多疑惑。
他轉回頭來,李西洲正收起了第三根手指。
“其三,靈境以水為根,或者說,僅生於水。”
“……不可能。”裴液臉上轉瞬收斂,皺眉脫口而出。
“書中是這麼寫的。”
“除非往地上潑一盆水也算。”
李西洲搖頭:“水域的大小,就是靈境的大小,在《洛川尋渡》裡,他們把含有靈境的湖河稱為‘靈淵’,並且認為,能有生靈存活的水,才能承接靈境的延伸。”
“可是我去過幻樓的。”裴液提醒她,“而且很多人都去過。還有前兩天,我從南池進入靈境,也登上了一處園林,正是在那裡見到了故皇后和子梁郭侑三人的殘影;乃至二十三年前明月之刺,如果刺客不是忽然出現在殿中,越爺爺絕不會來不及……”
“你還記得,幻樓是在哪裡嗎?”李西洲打斷道。
“巽芳園後啊,崔照夜說那是曾經曲江池——”
“……”
李西洲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