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襲華美的鳳袍倚坐側首,當朝皇后唇線抿得像劍,神色似淡似怔,安靜地看著殿中地面,殿中靜得落針可聞。
“……聖人今晨去先陵祭祀,晚些將回,我已遣人奏報了。”李凰輕聲道,“事當何舉,且稍待吧。”
“凰兒!”李翰飛一砸柱子,喉中痛咳,雙目泛紅地看著上首,“叔父幼時待你我何厚!今你我遙在神京,血親屈指可數,我堂堂西隴之李,豈能不令叔父所受之痛辱,百倍還於那賊人!你當陳情於他,令……”
“李尚書!”李凰抬眸看著他,微啞道,“殿前失儀,該當一罪。”
“……”李翰飛默然倚柱,垂下頭去。
李凰安靜看著地面,今日正在年關,那精心織造的華服向兩邊流瀉,她像只鳳凰般端坐在堂上,不知自己等待著什麼。
殿中一片安寂。
大約就在朝陽升起之後,金色的曦光漫進殿中,儀仗們紛紛列在殿前了,那道身影在華蓋之下走入,卻顯然不是剛剛回宮,而是先在後殿換下了威貴的冕服,沐浴更衣之後才來到此殿。
李翰飛從盤龍柱前直起身來,雙眸怔然泛紅地看著這道身影,喉中啞然無言,上首李凰起身跪迎,唐皇示意免禮,淡聲道:“皇后也在。”
李凰今日仍然端正完整地行完了整副跪迎的禮節,站起身來,唐皇已在案前坐下。
“事我已知曉了。路上見了狄九的摺子,收了宮裡的傳信。”唐皇淡聲道,“事無迂曲之處,案兇性惡,便遣京兆府、大理寺、刑部三司會審,既涉江湖,調仙人臺為助,以御史季錚為監察。李故相輔國十年,是有功之臣,朕甚悲痛,兇犯若獲,刑以車裂。”
李翰飛身體被殿外寒風吹得冷冷一悚,他顫著唇不知說些什麼,或者在這位聖人面前他從來沒有太多開口的勇氣,他抬眼看向上面旁邊那道華美的身影,似乎希冀著她能說兩句什麼。
這案子要查,誰能找到證據?
可這案犯是誰,難道還需要查嗎?
然而沒有語聲,等待一晌,似乎就以這一句話結尾了,這是大唐最高規格的兇案調查組成,是一個皇帝該給的最好回應。
李翰飛僵然地退出大殿,來時根本不曾注意衣物,此時冷風令他瑟縮不止。
不必懷疑,在叔父的葬禮上,一定還會有聖人的親筆弔詞,然而他當然不會掉一滴淚……哪怕這是陪了他十年,無一事忤逆的順相。
就如今日他如此面色平淡地說出“朕甚悲痛”,卻依然是先沐浴更衣罷才來宣佈這麼一句話一樣。
他站得足夠高,不大在乎很多事情;案情確實沒什麼迂曲,他也就不投去什麼精力。
李翰飛來到神京只有三年,來到這個位置也只有兩年,他見到這張威淡的面孔許多次了,但直到今天才明白叔父口中那四個字的意思。
……無情之君。
殿中安靜下來,宮娥們繼續開始打掃殿梁了,她們必須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過的樣子,在宮中做事大多時候都要是個聾啞人。
李凰低頭沏好一壺茶水,唐皇已在案前翻閱今年最後的摺子,硃筆沙沙批閱著,沉靜的黑眸略過一行行文字。這些奏章來自天南海北,大唐疆域遼闊,有南海的風暴,有北地的兵動。
“陛下今年想喝哪家的酒?”李凰壓著微啞的嗓子,溫聲道,“仍去年的桃花釀嗎?”
唐皇不答,先批完了手上摺子,道:“那日你說摘星樓的新酒……”
“是【新雪】。”
“嗯,今日嚐了些,尚好,多買些來吧。”唐皇平日不怎麼飲酒,偶爾只品其味,但年關總與宮人相敬兩杯,或者招待使節賓客。
“好。”李凰溫溫一笑,“另,明日有南國使團來,陛下穿哪件冕服?”
“皇后選吧。”男人不大在意,也沒什麼多餘的話。
“遵陛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