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話,令這廟堂中的許多人卻是好像一下子回過味來,他們聽明白了。
朱棣面上帶著意味深長之色。
楊榮則下意識地看看楊溥,又看看一旁的張安世。
夏原吉神色微微一變,更有人露出了怒容。
胡廣感受到了一絲不一樣的氣氛,卻沒有聽出這楊溥的玄機,卻見眾人個個色變。
於是他下意識地道:“楊學士,此話怎麼講?”
楊溥道:“便是管理鐵路的官吏,非專長於此不可,可能主官可以不必,但是下頭左官和諸吏,卻必須能獨當一面。”
這話說出來,胡廣算是回過味來了,他欲再張口,卻又自覺冒失,終究還是又沉默下來。
這話的意思就是……科舉出身的官員,已經不能勝任如此繁雜的事務,恰恰相反的是,只有引入某些所謂‘專長’之人為官,才可進行管理。
而這……顯然直接悖逆了整個科舉取士的紅線。
因為是人都明白,之所以現在大家雖都敢怒不敢言,是因為新政只侷限在直隸區域,在張安世的治下,他要提拔文吏為官,大家雖是覺得不痛快,可忍了也就忍了。
可問題在於,鐵路的威力已經顯現,而陛下顯然也已對鐵路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將來極有可能,各省都要開始修建鐵路。
這可是數百甚上千萬兩銀子的玩意!
就如運河一般,歷朝歷代,朝廷都要任命運河的官吏進行管理,無論這個官職是河道總督,轉運使,還是都水監,反正將來,此等關係重大的鐵路,必然也如河道一般,要設立衙門,部署大量的官吏。
何況不出意外的話,這些官職,一定是肥缺!
畢竟涉及到的利益實在太大了,莫說鐵路,歷朝歷代,但凡涉及到了河道轉運事務的管理,哪一個不是肥的流油?
可問題是,楊溥卻是要求,以專長者進行管理。
這也意味著,科舉出身的官員,竟不能進入鐵路司還有各處的車站。
直隸可以如此,難道天下各省,也不可如此嗎?
一旦開了這個先河,那大家還考什麼科舉?做什麼進士?
朱棣先是掃視了眾人一眼,接著微微一笑道:“是嗎?楊學士是這樣認為?”
“正是。”楊溥眼中帶著堅定的目光,道:“這裡頭的干係太大,容不得分毫的差錯,一旦有失,則損失無窮盡,若非專人,這牽涉到方方面面的事,是無法處置的。”
朱棣頷首:“亦失哈,記下楊學士的這番話,將來……朕要以此參考。”
“陛下。”
就在此時,禮部尚書劉觀站了出來,他憂心忡忡地道:“若以閒雜人等,任為如此要職,此等人未讀四書五經,心中未存仁義廉恥之心,一旦為禍,必為我大明腹心之患啊。”
“不若如此,照舊以進士和舉人為官,而這所謂的專才則為吏,以讀孔孟之道出身的官員駕馭這些專吏,才可確保萬無一失。”
劉觀是接替了此前倒臺的呂震任的禮部尚書,他的人生閱歷倒是頗為豐富,乃是洪武十八年的進士,因為不被看重,所以才擔任了區區的太谷縣丞。
可是洪武年間是個神奇的時代,太祖高皇帝興起幾次大獄之後,朝中的大臣,幾乎一網打盡。從胡惟庸桉開始,此後又有空印桉、南北榜桉。
幾次清洗下來,這劉觀從縣裡的小小縣丞,一下子成了香餑餑,以至於他似竄天猴一般的平步青雲,只短短十二年間,就從地方上一個區區的從七品的縣丞,搖身變成了正四品的左僉都御史。
結果到了太祖高皇帝的晚年,他因為貪讀犯事,因此便被罷黜為嘉興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