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是不同的,吳興說辦不成,是故意諷刺張安世。
朱能可不一樣,自己那混球兒子還跟著張安世大哥長大哥短的呢,十有八九,張安世要慫恿朱勇去幹,到時事沒辦成,損兵折將,豈不是丟人現眼?
現在當然是把困難擺出來,讓陛下心裡有數,到時真成不了,也好有個說頭,不是俺兒子不努力,實在是賊子們的堡壘太堅固了。
一旁站在的丘福,似乎也一下子驚覺起來,便也連忙道:“成國公所言極是,陛下啊,臣看……張安世的話,聽聽得了……”
事實上,丘福甚至比朱能更擔心,朱能擔心的是自己的兒子會不會丟臉,但他丘福的兒子什麼德行,丘福是知道的,那傻兒子,能把命丟進去。
朱棣總算又抬頭起來,倒是皺眉道:“萬一成了呢?”
接著看向徐輝祖道:“徐卿家,你也算是老將了,依你看,你要拿下這堡壘,需要多少糧草和兵馬?”
作為自家女婿,理論上,徐輝祖也該擔心擔心張安世的安危。
可他並不擔憂張安世丟了性命,根據他這些時日的仔細觀察,這大明的軍馬就算是死絕了,張安世也能留下自己的命來。
保命,他張安世是專業的。
徐輝祖因而最是氣定神閒,此時淡定地道:“陛下,三萬精兵,一個月半月人馬,先命兩萬人馬輪番攻擊,使賊日夜不得歇息,採取疲敵之策,待一個多月之後,再動用養精蓄銳的一萬兵馬,發起強攻,賊子若有一丁半點的疏忽,則這莊子必破。”
朱棣笑了笑道:“朕比你強一些,朕方才思量了之後。覺得兩萬精兵,一個月之內,便可破城而入。不過……這法子,損耗頗大,只怕這傷亡,要在五千以上。”
五千的傷亡,可不是小數目,別看大明動輒就高呼自己有百萬大軍,可實際上真正的精銳戰兵,可能連二十萬都沒有,死一個都是巨大的損失。
靖難之役之後,朱棣能成功,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在於,朱棣透過野戰,將南軍的精銳剿滅,自此之後,掌握了整個戰場的主動權,想要打哪就打哪。
而朝廷的所謂百萬軍馬,卻只能龜縮於各處城池,再無法調集精銳的力量和朱棣抗衡了。
朱棣幾個,七嘴八舌。
而另一邊,解縉等人,卻紛紛告退。
這吳興頓時成了所有人矚目的焦點。
不少人對他,另眼相看。
於是出了崇文殿後,便有許多相熟和不相熟的同僚與他見禮:“吳公之言,甚是痛快。”
“歷朝歷代,總有像吳公這般的人力挽狂瀾,這才是儒家的風骨。”
面對許多人的吹噓和敬仰。
吳興大為受用,他心裡很清楚,不出幾日,自己的聲名,就要傳遍天下,成為天下讀書人的楷模了。
甚至,會有人將他和魏徵相提並論,名垂青史,令萬世敬仰。
此時,吳興心頭不免帶著幾分得意,便忍不住道:“我料那張安世……輕浮,此番他又主動請纓,必不能成功。諸公,現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官校學堂與我等聖人門下,勢不兩立,不共戴天。”
“待此戰之後,那張安世功敗垂成之際,正是我等趁熱打鐵之時,還請諸公與吳某一樣,不計較個人生死得失,以蒼生和社稷為念,一展讀書人的風骨。不除官校學堂,我等有何面目,見聖人耶?”
眾人紛紛稱是,備受鼓舞。
幾個文淵閣大學士回到了文淵閣,解縉眉飛色舞,口裡不斷地稱讚吳興的風骨。
“吳興此人……實在教人欽佩……”
許多時候就如此,可能解縉沒有勇氣去硬鋼,可他是讀書人啊。
讀書人的最厲害之處,就是誇讚那些硬剛的勇士,來表達自己的觀點。
如此一來,真出了什麼事,送死吳興去,可若是這事成了,他也可跟著享受榮譽,顯示自己的獨具慧眼。
胡廣也想說點什麼,可見楊榮一回到文淵閣,直接回了自己的公房,便也噤聲。
直到要下值的時候,他藉故去了楊榮的值房裡喝茶閒坐。
他憋了很久的話,便忍不住對楊榮道:“楊公,官校學堂的事,確實是很荒唐,可楊公為何對此不發一言?雖說我等做臣子的,最重要的是協助陛下治理天下,可若是遇到了不平之事,難道也不說話嗎?”
楊榮嘆了口氣道:“國家興亡,你我都擔著巨大的干係。可我問你,官校學堂,招攬他的生源,讀書人自然考他們的科舉,大家本是井水不犯河水,為何現在大家義憤填膺呢?”
此言一出,胡廣皺起眉來,道:“這……畢竟……畢竟……他們打著天子門生……的招牌,想來……是有人怕有子弟誤入歧途吧。”
楊榮微笑道:“天下的讀書人,何止百萬,可能有功名的人有多少?能夠中舉人和進士,可以做官的人,又有幾個?多少讀書人,一輩子苦讀,什麼都沒有得到,為何要擔心,有人誤入歧途呢?官校學堂有沒有用,學的本事是對是錯,我不懂,也不在乎,可那些落榜的讀書人,一輩子依舊抱著詩書,困頓了一輩子,難道真的對人有利嗎?”
胡廣下意識地道:“這不一樣,這是聖人之學,學了總有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