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一個人怕死到了極致,便可無敵於天下了?
張安世看著朱棣看他的眼神,似乎讀懂了這眼神裡的意思,不禁有些尷尬,他很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才又道:“這主要還是為了捉拿叛黨,陛下,叛黨無孔不入,陰險狡詐,個個都似紀綱一般,惡毒至極啊。臣與他們鬥爭,實在是煞費苦心,殫精竭慮……”
朱棣壓壓手道:“好啦,不必解釋,朕知道你辛苦。”
而後,君臣二人目光便又落在了紀綱的身上。
紀綱不聽到這些還好,此時聽到這些,沒想到自己佈置得如此巧妙的局,竟是被這樣簡單的方法所破解。
而如今……
他已清楚地意識到了自己的結局,此時一臉苦澀,看向那匍匐在地,瑟瑟發抖的紀文龍。
“兒……”
“父親……”紀文龍嚎哭,他恐懼得渾身發抖。
紀綱輕聲問:“可有人走脫嗎?”
紀文龍搖了搖頭,哭哭啼啼地道:“一個都沒有,他們來得太快了,想走都來不及了。”
“哎……”
紀綱嘆息了一聲,一時淚流滿面,幽幽地道:“萬萬想不到,我聰明瞭一世,卻糊塗了這一時,計算了一輩子人心,如今卻被人計算了。”
紀文龍一雙佈滿恐懼的眼眸,直直地看著紀綱道:“爹……快想辦法,救救我啊!”
紀綱笑了,笑得眼淚都灑了出來,而後道:“救你?現在便是大羅金仙來,也救不得了。你安心上路吧,你放心……爹會讓你們好死的。”
紀文龍整個人激動起來,大叫著道:“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他發出悲慘的哀嚎。
紀綱卻是閉上了眼,似是下定了決心。
“陛下……看在往日的份上,懇請陛下。”
朱棣卻是陰森森地看著紀綱:“你若是朕,會如何?”
這回答,紀綱似乎並不覺得意外。
像他這樣的人,本就是將人性看至極惡,怎麼可能會相信,朱棣這個時候,會答應他的懇求呢?
“那麼,臣想請陛下,做一個交易。”紀綱認真地凝視著朱棣。
朱棣淡淡地道:“朕可以聽聽。”
紀綱道:“陛下……這些年,我侵奪了無數的大戶,不只如此,我還官販私鹽其實並非是數百萬斤,而是上千萬斤。除此之外……臣還以捉拿欽犯的名義,滅門破家無數,更是侵吞了他們無數的財富。當然……這還遠不止這些,許多人為了買平安,爭相向臣送禮,以及臣所包庇的那些汪洋大盜,每年也都有孝敬……”
他如數家珍地說著,就好像在拉家常一樣,聲調也很是平靜:“陛下可能都不知道,朝鮮國護送來的秀女。都是臣先過目一遍,若有生得美豔的,臣則帶回家中去,其餘的,才會送入宮中……”
張安世聽到這裡,下意識地開始退後一步,躲得離紀綱和朱棣之間遠遠的。
朱棣果然臉色發黑,眼中陰沉沉的一片,不過他的反應卻又異常的平靜。
紀綱就像感受不到朱棣的怒氣一般,繼續道:“在朝中,陛下是天子。可在尋常百姓和商戶們的眼中,臣就是他們的天子……臣這些年,福也享夠了,那一筆財富,怕是比陛下想象中還要多得多。”
朱棣只緊緊地盯著他的臉,此時道:“在何處?”
紀綱是個誰都不願相信的人,只怕即便到了現在,這些東西,都還在他的腦子裡,其他知情之人,怕是早已被他滅了口。
紀綱道:“臣至今日,已到了絕境,更不敢奢望自己還能活下去,一個將死之人,還有什麼盼望呢?陛下不要指望這些人對臣用刑,臣就會乖乖就範。這些用刑的人,都是臣的徒子徒孫,他們這些三腳貓的功夫,是不可能教臣開口的。”
朱棣臉上越來越怒,沉聲道:“朕的耐心有限,最後問你一遍,在何處?”
紀綱卻是凝視著朱棣道:“臣願意說出來,可是……卻有一個條件,只要陛下辦到,臣一定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