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愣了愣,隨即道:“朕倒也不是小氣,只是這些,畢竟是民脂民膏。”
張安世道:“陛下愛民之心,人所共知。臣佩服之至。”
朱棣瞪他一眼道:“講重點。”
張安世忙點頭道:“對他來說,只要他不死,那就還有機會。他所賭的是,內千戶所能抓住書吏那一條線,讓我大明深信,韃靼部和兀良哈部,不久之後,就會與他在關內的同黨裡應外合,入關襲我大明。他深知陛下早有與韃靼人一決雌雄之心,陛下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朱棣禁不住道:“此人……確實瞭解朕。”
張安世道:“他也深信,一旦陛下親征,那麼京城之內,五軍營、三千營、神機營,甚至是模範營,我大明精銳盡出,畢竟……此戰事關國運,非同小可,陛下必要取傾國之兵北上,一定全力以赴。”
朱棣點頭道:“如此一來,京城就空虛了。”
張安世道:“是,這些時日,五軍營、三千營,還有神機營,不是在大規模地調動嗎?他甚至知道,到時臣極有可能也要隨軍。他了解太子殿下,知道太子殿下一定會在臣隨軍之前,非要讓臣完婚不可。而這一場婚禮,必然吸引滿京城的關注,這錦衣衛上下武臣,只怕都要乖乖地往張家爭相慶祝。”
“所以,屆時京城空虛,棲霞也空虛。”
朱棣笑起來:“嗯……有道理。”
張安世接著道:“這個時候,他的家人,再聯絡那些亡命之徒行動,陛下……是否就順利得多了?他只需收買幾個詔獄的人為內應,便可立即逃出生天。”
紀綱臉色越發的陰沉,張安世所說的,幾乎和他的構思一模一樣。
他此時只覺得痛苦到了極點,滿盤皆輸……滿盤皆輸了。
張安世卻在此時道:“只是……還有一個問題。”
朱棣抬眸道:“什麼問題?”
張安世道:“那就是,人救出來,卻又怎樣全身而退呢?還有,紀綱的親族既然沒有去大漠,又該藏匿在什麼地方,才最是安全呢?”
隨即,張安世便笑吟吟地道:“是瓦剌部,這瓦剌部,在大漠中實力最小,而且又非黃金家族的血脈,雖然與韃靼部爭鋒相對,可實際上,卻一直受到打壓。對韃靼部而言,紀綱帶著他的財富去了韃靼部,這叫做錦上添花,可去了瓦剌,則變成了雪中送炭。而且他製造出大明對韃靼部的征討的計劃,本就對瓦剌部有利,可以讓他們坐看兩虎相爭。”
“當然,最重要的是,瓦剌因為弱小,所以陛下有意借瓦剌部來制衡韃靼部,每一次瓦剌部的使節,都受到禮遇,給予的賞賜,也最是豐厚。”
頓了頓,張安世接著道:“這瓦剌部的使節團規模龐大,混雜一些紀家人進去,鴻盧寺那邊,斷然也不會引起關注,這鴻盧寺……上上下下……只負責照顧好使臣,其他的事,他們不會去注意,也不會在乎。”
“而只要救出了紀綱,這紀綱混入瓦剌部的使節團之中,出走大漠,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沿途的官兵,斷然不會進行盤查。只怕這全天下人,也想不到,我大明四處海捕的欽犯,在瓦剌的使節團中。”
朱棣聽罷,卻是吃了一驚:“你是如何知道的?”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張安世嘿嘿一笑道:“既然臣知道……紀綱不會相信任何人,而勾結韃靼部,也只是障眼法,也料定會有人來劫獄,那麼要做的事就很簡單了,就是注意詔獄這邊的情況,因為對方要劫獄,就一定會想盡辦法收買看守詔獄的內千戶校尉。”
朱棣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張安世又道:“所謂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可是陛下,這世上哪裡有雞蛋沒有縫的呢?就算沒有縫,也會有人想方設法敲出縫來。陛下是知道臣的,臣自知自己也有許多人性的弱點,所以對此,一向有所防範。”
“早在內千戶所成立的時候,臣就專門尋了幾個忠心的人,給他們安排好了一切,也照料好了他們的家人,讓他們在內千戶所裡什麼正經事都不幹,只幹一件事……那便是拿著銀子,吃喝嫖賭。這也是防範於未然!這內千戶所關係重大,一定會有歹徒打內千戶所校尉們的主意,與其讓他們費盡心思,拉那些忠厚老實的人下水,還不如……臣給他們準備好幾個內千戶所的‘害群之馬’。”
“這樣的做法有兩個好處,其一是免讓其他的校尉受到這些歹徒們的侵蝕。其二,若真有歹徒,必然會找到這幾個‘害群之馬’,那麼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也可在臣的掌握之內。果然……這個佈置,起了奇效。”
“這就回到了當初的問題上了,紀綱的黨羽要劫獄,必須得有內應,他們會選定幾個目標,這些人一定是在內千戶所裡不得志,而且沾染了惡習,當他們順勢要收買這些人的時候,臣這邊,立即偵知,於是,立即命人開始暗中順著這收買之人的線索順藤摸瓜,最終……便摸到了瓦剌使節頭上。”
朱棣:“……”
朱棣有時不知張安世是咋想的,這傢伙,簡直就是將防禦的技能點到了極致。
出門就要穿兩重甲。
這大獄裡,也設計得如迷宮一般,圍牆的高度,是詔獄的一倍有餘。
這傢伙走在哪裡,也是裡三層外三層的護衛跟著。
就連這內千戶所裡,也挖滿了無數的陷阱!
誰又能想到,這千戶所裡素來吃喝嫖、無惡不作的人……竟他孃的也是陷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