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咱們可沒聽說過長安城的美人裡,有這盧小姐一號的。”
這不大和諧的聲音,幾下就被程小鳳幾人的高嗓門壓過去,可她們叫的越歡實,遺玉心裡就越怯,正在猶猶豫豫時候,手裡的扇子卻一下子脫了手,不翼而飛去。
眼前霍然一亮,過亮的光線,讓她不適應地側頭眯了下眼睛,下一刻便清晰地感覺到對面襲來的目光,灼的她臉蛋發燙,在心裡給自己打了氣,她屏著呼吸緩緩扭過頭去,只是一眼,便被再移不開目光。
他立在那裡便是打從骨裡透出俊挺的男人,穿一身似陽的硃紅喜袍,肩襟繡著騰雲的蟒紋,滾著玄色的邊角,勒一條金纏腰,耀眼一如發頂金冠,額鬢不留一絲餘發,露出稜角分明的面容,略薄的唇總是輕抿著,藏著冷漠,偏高的鼻樑很是直挺,刻著堅毅,淡密的朗朗劍眉下,一雙長而不狹的眼睛,含著這世間最特別的顏色,他凝望著她,映出她一人身影,就好像他眼裡只有她一人。
身後的笑鬧早已同李泰無關,此刻他眼中只有她一個人,剋制不住的目光緊密地落在她白皙的面孔上,從她嬌俏的下頷,流轉到鮮潤的唇角,從微翕憐人的鼻尖,流轉到膩粉的腮頰,從掛著月色的眉梢,流轉到那雙溫潤似水的含情眸上,將她眼裡的羞怯、愛戀、嚮往,甚至是固執、敏感、柔弱,都一絲絲捕捉起來,每一個都是她,又只有她。
她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他是這天下獨一的人,可今日瞧見,她方頓覺,這更是她天下獨一想擁有的人,不僅僅是陪伴,而是擁有。
他不是一開始便知道她是他想要的,可自從他意識到這一點,便是一日復一日地等待這一天,完完全全地將她佔為己有,只要想到這一點,自制和冷靜便會像是被火一把點燃。
這邊遺玉和李泰旁若無人地凝望,那側的客人們也因著新婦嬌媚的容色安靜了一陣,遺玉不是什麼絕頂的美人,可她樣貌卻生的細膩非常,便是那種越看越入眼的漂亮人物,端身坐在那裡,頭髮細細梳理成髻,露出香腮雲鬢,飾著額頂一套純金造的玲紐花冠,容光一照,就好像是一幅畫兒般宜人。
這便有初見她的婦人不禁相互讚道,“好個玲瓏嬌俏的胚子!倒是同魏王極般配的。”
剛才那幾個原本對遺玉這新娘不以為意又自恃幾分美貌的年輕姑娘,自覺是被她折了顏色,都是悻悻地閉了嘴。
李恪的吳王妃在側面站了個好位置,將目光從那如同一畫般登對的男女身上轉開,扭頭瞄一眼身後的長孫夕,眼珠子轉了半圈,有意無意地捂嘴笑道:
“嫁妝比公主都風光,又是這般惹人的嬌人兒,難怪四弟迷的跟什麼似的,寧願逆了父皇,也要娶這麼一個。”
長孫夕肩背微震,曲指摳進手心,面上卻是笑眯著眼,道,“我在京裡住,卻還沒三嫂訊息靈通呢,就連宮裡的事都這麼清楚。”
吳王妃臉色當即一變,強笑著瞥她一眼,卻沒敢再開口。
“啊,都愣著幹嘛,撒賬、撒賬!棗栗子、早立子啊”盧景姍一嗓子喊罷,程小鳳率先一把紅棗栗子蓮子朝床上撒去,立刻又帶動一片歡喜,女客們紛紛放下心思,去抓了五色果撒賬。
“夫妻和美,平平安安”
“棗生桂子、祝新婦早生貴子嘍”
“呵呵,祝新人吉祥如意,子孫滿堂”
遺玉是被一把紅棗撒在腿上喚回神的,反應迅速地抬手擋在臉上,緊接著便是鋪天蓋地的小果子砸過來,有扔的準的都落到兩側床鋪上,也有歪的直接砸在她身上,因為隔得遠,為了丟到床上,大家都使了力氣扔,片刻後,她便暗暗叫起苦來,就是穿了衣服,這些小東西落在身上,也叫人發疼,尤其是總有那麼幾個,不知是準頭太差還是怎的,上趕著往她臉上丟的,直接砸到她手背上,生疼生疼的。
“嘶——”她方忍不住吸了口氣,就聽見一道冷聲制止:
“夠了,還不趕快行下一步。”
李泰轉過身,皺眉看著那個被人擠到門外的喜官,聽到還有“咚咚”砸果聲,一張冷臉拉下,碧眼掃去,立刻便叫還在瘋狂地丟果子的女客們都僵著收回手去,外頭吵吵著要看新娘的男客們也沒了聲音。
“啟、啟稟王爺,”喜官一頭大汗地從門外擠進來,“王爺可以去前院待客了,戌時之後再回來同新婦飲合巹酒,結同心線。”
李泰點頭,就對那幾個端盤的侍女道,“送客人去宴廳,本王稍後到。”
女不敢不應,這就領著屋裡一群意猶未盡的客人們拖拖拉拉地離開了新房,程小鳳本來還想留下同遺玉說說話,可被程夫人扯著走了,只能頻頻扭頭同遺玉道別:
“小玉,我走了,改明兒再來找你啊”
遺玉笑著同她點點頭,視線一轉,卻落在屏風邊上的長孫夕身上,兩人互看了一眼,她方先挑起了眉頭,揚著唇角衝那一身橘紅的麗人點了下頭,並沒刻意露出得色,可卻毫不掩飾她在這大喜之日的喜悅,而長孫夕卻連個虛笑都擺不出來,直接轉身離去。
見遺玉望著屏風笑得樂呵,而則李泰視線不離她,平彤平卉極有眼色地走了出去,“咔噠”一聲門響,某人這才察覺到屋裡過分靜了,一扭頭對上李泰那雙碧幽幽的眼睛,見他身形一動,她乾嚥了一口,兩手一撐就朝床裡縮去。
李泰見她動作,反沒再往前去,停下腳步,就站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看看她因為緊張轉紅的白嫩臉蛋兒,約莫了一下時辰,又衡量了一下利弊,遂收斂了眼神,將快要伸出去的那隻手又不動聲色地收了回去,道:
“餓了嗎?”
大婚之日,兩人之間頭一句話竟然是這麼一句,遺玉胃裡怪異地湧動了一下,細聲答道:
“我娘說,喝合巹酒前,不能吃東西。”
李泰皺眉,扭頭看看還沒擺上的空空食案,便上前兩步,在她身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