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究竟有沒有神?究竟有沒有鬼?至今沒人能給出準確答案。但都不難猜想,人只有在最惶恐無助的時候,才會最發自內心的想到神,也只有在最鄙陋和粗俗的條件下,才會在精神世界勾勒出一隻醜惡的鬼。
此時的劉飛陽是神是鬼?
他走到櫃檯,把身上整錢和零錢一共四百六十塊錢交上去,並且告訴護士,一定要用最好的藥把安然母親救活,護士見過太多生死別離,對他話語中的懇請只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給他開了一張收據,然後從後面架子拿下兩瓶藥推門出來。
劉飛陽跟在身後,又向搶救室那邊走去。
幾天的接觸,他知道安然的家境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貧窮,甚至於家底還沒有他豐厚,如若不然,安然也不會冒著這麼大風險把西屋租給他,能想象的到,這讓原本就捉襟見肘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
拐過彎,遠遠看去安然已經把頭扭向這邊,那雙清澈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著自己,此時的劉飛陽沒有躲避,沒有忐忑,更沒有平時那般撿了便宜的竊喜,他堅定不移的對視,眼神中透露的只有風雨不動安如山的堅毅。
就這樣,兩人的距離越拉越近,越來越近。
安然情不自禁的從長椅上站起來,剛才那抹轉瞬即逝的光芒正在安然眼中發芽、紮根、成長,等兩人距離還有三米的時候,她眼中的光芒照到他臉上,同時,他眼中的堅定讓安然的身軀變得更加堅定。
“怎麼樣,護士進去幹什麼?”張寡婦不合時宜的把這光芒切斷。
兩人不再對視,卻也沒消失其中的神色。
“換了最好的藥,嬸肯定沒事,善良的人會有好報”劉飛陽緩緩說了一句。
“我就說嘛,咱們女人就得找個帶把的爺們兒,有個爺們兒在身邊,說話都有底氣,肯定沒事,肯定沒事”張寡婦拍著手,臉上輕鬆很多。
安然抬手把散在額頭前的頭髮順到耳後,又安靜的坐回長椅,她心中五味雜陳,從理性的角度而言,自己和劉飛陽就是租客與房東的關係,沒有理由讓人家付出這麼多,可心底裡又有個聲音在告訴她,別讓他走,在這裡就好。
她無法判斷是不是張嬸剛才灌輸的思想起了作用,只是覺得,心裡漸漸踏實許多。
時間一分一秒的劃過,搶救室裡面還有沒要結束的樣子。
轉眼間過去一個小時,劉飛陽抑制住煙癮,就這麼站在這裡,寸步不離。期間安然露出過焦慮的神情,可每當抬起頭看到身旁這個男人的時候,又都化為烏有。
是的,身邊有個男人,感覺確實不一樣。
沒等到搶救室的門開啟,卻等到了兩位不速之客。
安然的叔叔和嬸子。
按理講這二人比劉飛陽更有資格站在這裡,也更能給安然依靠,但是對於他們的到來,兩位女性同時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叔叔看上去四十歲左右,帶著金絲邊眼睛,穿著雞心領毛衣,外套也是比較少見呢子料長衣,嬸子則更加雍容華貴,挎著一個價格讓人望而卻步的皮包,燙著波浪卷的頭髮,臉上是用人民幣堆出來細膩面板。
當然,也可以理解為臉上厚厚的油脂把皺紋抻平。
其實,對於二人的神情也不難理解。
那場礦難,身為技術員的安濤苦口婆心的勸說嫂子,讓她起個表率作用,不要去市裡上告是因為銀礦管理漏洞才發生的,並且信誓旦旦的保證,一定會給個大家一個說法,心地善良的嫂子知道不能耽誤小叔子的前程,要不然就白娶了身高一米六體重一百六的礦長女兒,咬咬牙,把這口氣嚥下去。
開始的半年,每當有節日還能拎著雞蛋白麵慰問礦難家屬,近一年多,別說是雞蛋,就差往窗戶上扔石子,十足的小人嘴臉。
“嫂子是好人,好人就應該有好報,哎…咋還能摔廁所裡去呢”嬸子姓王,叫王琳,她走到安然旁邊,一手放在安然肩膀上“大侄女你放心啊,你媽肯定沒事的,就是有事我們也不能坐視不管,都是一家人,安濤又是你親叔叔,只要人還有一口氣在,不管花多少錢都得給救活…”
“嗯”
安然點點頭,她從不以小人的角度看待任何人,卻也知道親叔叔的一家無利不起早,除了點頭之外,沒有其他應允。
“嫂子這麼好的人,怎麼能…”王琳又說一句,有些浮誇的竟然掉起眼淚來。
安濤瞥了眼,抬手扶了扶眼鏡邊框,張寡婦他認識,對於劉飛陽很陌生,不禁開始上下打量,他見兩人年紀相仿,本能的以為是安然男朋友,微微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