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去波家的人明顯不多。以往,波家每天少說有二三十個客人,這幾天卻沒甚人登門。”從這事又想起另一事,這輕俠說道,“波家兄弟也有兩三天沒露面了。”
“兩三天沒露面了?”
“對。”
劉鄧三天沒有聯絡。波家的訪客突然減少。波才、波連兩三天沒有露面。在不知內情的人眼中看來,這只是“略微奇怪”,聽入荀貞耳中卻如平地春雷,他失聲說道:“哎呀不好!”
“怎麼了?荀君。”
“為何不早來報我?”
這輕俠愕然:“這,這……。”在他看來,正月本就是人少出門的時候,並不覺得少幾個訪客、幾天不露面有甚值得特別驚奇。
“你即刻去波家打聽,看看波才兄弟是否還在家中!”
“荀君是說,波才、波連沒在家?”
“快去打探!”
雖不知素來沉穩的荀貞為何失態,這輕俠服從命令慣了,立時應諾:“荀君請先到屋中歇息,我打聽清楚後馬上回來。”
“我和你同去。”
兩人出里巷,到了波才家住的裡外,荀貞遠遠停下,這個輕俠一人入內。
這輕俠尊奉荀貞的命令,監視波家動靜,為能更好地完成任務,收買了幾個波家的奴婢,大事打聽不來,小事還是能打探得到的。有心之下,把打探來的種種小事匯聚一處,如奴婢們連著幾天沒見波家兄弟,波家管事的大奴也好多都不見了,波家的門客也消失了許多,他得出了與荀貞的結論:“波才、波連幾日前已離開家外出,不知去向。”
荀貞讓他盯人,結果人早跑了,他還不知道,頓時慌急,連忙出來告與荀貞。
荀貞很想舉起馬鞭,抽打他一頓,再三克制,把怒氣按下:“你留在陽翟,打探波才、波連的去向。一有訊息,立刻報我!”
這個輕俠“知恥後勇”,咬牙切齒地應道:“是!荀君放心,小人哪怕挖地三尺,也要把這兩個鼠子找出!”他在陽翟住了一年多,人頭、地頭都熟,和波家的奴婢也熟,用心打探的話,不是沒有找到波才、波連的可能。
荀貞心中有事,本想再去見一見戲志才的,也不去見了,含糊其辭地交代了這個輕俠兩句:“近日郡中可能會有變亂,你打探訊息時也要注意安全。告訴小康他們,務必要看好徐福、郭嘉,不要讓他們出事。”
這個輕俠懵懵懂懂地應了。
……
荀貞即出陽翟,連夜趕路回縣。
他只覺事事不順。
在他原本的計劃裡,如果說不服太守捕拿波家兄弟,就私下動手,遣人在黃巾舉旗前,先把他二人刺殺,為本郡去一“首惡”。誰曾料到,劉鄧沒了音信,波家兄弟也突然失去了蹤跡。他想道:“劉鄧忽然沒了音信,定與波家兄弟失蹤有關,應是被波家兄弟帶走了,可能因走得急,所以沒能送訊息出來,而波才、波連的突然消失,只能和朝廷逐捕張角有關,他們應是提前得知了情報,懼郡府捕拿他們,故潛逃鄉野,準備起事!”
真是計劃沒有變化快。
眼看黃巾將起,他這邊卻出師不利。生死存亡的重壓下,便是個鐵人,也難免會失態、發怒。
“現在該怎麼辦?”
官道上遠近無人,四野無聲,萬籟俱寂,馬蹄聲傳出老遠。
冷風中,他慢慢冷靜,騎在馬上,遠望遠處鄉中裡聚燈火點點,遙聞人家裡巷犬吠雞鳴。他沒有心情享受這鄉村的寧靜夜晚,注目到處,想的只是:“這些裡聚中,有多少太平道信徒?這些太平道信徒裡,又有多少會參與不久後的黃巾起義?”本朝一百多個郡國裡,南陽郡人口第一,汝南郡第二,潁川郡第五,雖不及南陽、汝南,民口二百多萬,亦有一百四十餘萬人,十分之一就是十四萬,這個數字讓人想想就不覺毛骨聳然。
不知何時,天陰霾下來,星月無光。他舉首望了望夜空,喃喃說道:“要下雪了麼?”
上午離開潁陰時,陽光燦爛。半天過去,夜晚歸家,已然變天。這預示著什麼?風雪將來麼?
可能是因天冷的緣故,路上經過的亭部裡只有寥寥兩三個亭有亭卒出來攔他,檢查夜行文牒。這不但沒讓他輕鬆,更增他的擔憂了。
虎狼暗伺,蓄勢待發,地方上卻警備鬆弛,這如何能應對即將到來的黃巾狂潮?
在他的沉思、盤算中,數十里地轉瞬即過。在潁陰城下叫開城門。他是城中名人,守卒認得他,沒費什麼口舌就入了城中。他按住不安,和守卒說笑了幾句,為避免驚擾縣民,沒有騎馬,牽著坐騎,徒步歸家。進入裡中之時,他做出了決定。
“從我出仕亭長到現在,三四年了,辛辛苦苦這麼久,不就是為了今日?太守不聽我的諫言,沒關係。波才、波連不知去向,沒關係。地方上警備鬆弛,沒關係。只憑我手下那數百效死聽命的輕俠、里民,只憑樂進、小夏、江鵠在鐵官裡坐鎮,也許保全一郡、保全一縣難,但保我一人性命、保全宗族不失難道我也做不到麼?如果做不到,只能說明我是個庸人。亂世是屬於英雄的舞臺,焉有庸人活命之地?死了也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