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剛才蔡瑁一見孫堅的面,劈頭就問荀貞是不是在這裡,著實嚇了他一跳。他最開始以為是那幾個士人走漏了風聲,蔡瑁是南郡人,如果連南郡人都已經知道了荀貞在長沙,那麼長沙顯是不可留之地了,所以他頻目注堂外甲士,蔡瑁當時要是有一句話說得不對,他還真有可能馬上抽劍,殺掉蔡瑁,再命人殺掉蔡瑁帶來的隨從門客,然後與荀貞一起亡命江湖。
蔡瑁由衷讚道:“孫侯真義士也!是以我行此一禮。”
荀貞聞之,不由色動,孫堅如殺了蔡瑁,可以想見,蔡氏乃荊州冠族,張溫是蔡瑁的姑父,那麼孫堅在長沙必定是待不下去了,只能和他一起逃亡江湖,他知道孫堅重義,只是卻沒有想到孫堅會為他做到這種程度!他亦衝孫堅行禮,嘆道:“文臺!我卻是拖累你了!”
孫堅不樂意起來,責怪荀貞,說道:“貞之,你我相交、情逾骨肉,又何必說這樣的話!如換了是我亡命卿處,難道卿會嫌我是拖累麼?”
荀貞當然不會。在某些時候、有些事情上荀貞雖然有點厚黑、有點不擇手段,可那是不得已而為之,不那樣幹,在政治上、在軍事上就取得不了成就,大凡成大事者,有哪個是乾乾淨淨赤誠如嬰兒的?但在對待真正的朋友上,荀貞卻也是肝膽相照、重義重諾的。
要不然,如孫堅者,如曹艹者,如傅燮者,又如戲志才者、又如邯鄲榮者、又如程嘉者,等等眾人,無不是州郡英傑、一時之選,又怎會或與荀貞誠意訂交,或甘願為其門下鷹犬?
捫心自問,要換成是孫堅亡命來投荀貞,如被人、比如蔡瑁獲悉,為了孫堅的安全,荀貞也肯定會如孫堅方才那樣,乾脆將蔡瑁殺了,寧願與孫堅共亡命江湖,也不肯出賣朋友。
做人總得有點底線,以後說不好,荀貞現下卻還是有這個底線的。
荀貞握住孫堅的手,兩人相對一笑,情誼盡在其中了。
荀貞好奇蔡瑁怎會與曹艹是故交。
曹艹是北州人,蔡瑁是南州人,兩人天南海北、南轅北轍,卻怎麼會是舊交?
登入堂上,說了會兒話後,荀貞便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蔡瑁笑道:“君與孟德至交,豈不知故費亭侯素有賢名,好進達賢能?吾姑婿故太尉張公昔年便是因費亭侯之舉薦而方為朝廷所重。我早年客居京都,與孟德朝夕共處。”
曹艹的祖父曹騰雖是宦官,但在士人裡邊的名聲很好,喜好舉賢薦能,對士人從無毀傷之言,他前後舉薦的陳留人虞放和邊韶、南陽人延固和張溫、弘農人張奐、潁川人堂溪典等後來皆致位公卿,——曹艹做為宦官之後,卻能與袁紹這樣的大貴族、大士族子弟結為好友,與他祖父在士人中名望甚佳有著直接的關係,這也是曹騰留給曹艹的餘蔭了。
曹騰既是張溫的“舉主”,張溫和曹家的關係自然緊密,蔡瑁小時候跟著姑姑在洛陽住過許多年,便是在當時與曹艹相識、結為朋友的。
談及曹艹,蔡瑁想起了一件少年時的趣事,笑道:“孟德好書法,昔我與他共在洛陽時,他有次約我去謁見梁孟黃,結果我兩人興沖沖地去了,卻被梁孟黃拒之門外,……哈哈,當時年少,輕脫失禮,卻是丟了個大臉啊!”
梁孟黃,即蓋勳當年的長吏、故涼州刺史梁鵠,此人雖然做官不夠硬氣,但書法絕佳,以善八分書知名,光和元年,曾因擅書而入鴻都門學。曹艹、蔡瑁昔年求見他時還都只是個毛頭小子,事先也沒有約,就那麼貿貿然地登門求見,他當然懶得理會,沒有接見。
說起這件少年時的丟人事,蔡瑁卻無什麼慚愧記恨之色,而是意態豪爽,顯是將之當作笑話說了。
而提起梁鵠,話題難免就說向了涼州的亂局並及已然波及到了北地各州的賊亂,又不覺由此說到了“州牧之設”,接著蔡瑁主動提起,話題又轉到了新任的徐州刺史陶謙身上。
荀貞、孫堅其實是特別注意、不想談說陶謙的。
因為陶謙得罪過張溫。
張溫當年討邊章、韓遂,奏請陶謙參軍事,待陶謙甚厚,可陶謙卻因為看不慣張溫的行事作風,所以甚是鄙薄張溫,後來大軍還朝,在迎接張溫的百官宴會上,張溫叫陶謙行酒,陶謙喝多了,當眾侮辱張溫。張溫大怒,遂將陶謙徙去邊關。不過因人之勸,張溫很快就又派人去把陶謙給追了回來。有人勸陶謙,好好給張溫道個歉,陶謙當面答應得好好的,不料見到張溫後卻依舊倨傲無禮,仰著臉,鼻子快翹天上去了,張溫沒有再怪罪他,而是給自己找了個臺階,笑道:“恭祖痴病尚未除耶?”給他擺酒洗塵,待之如初。
陶謙從小到大,一路順風順水,負才倨傲,這麼侮辱張溫,張溫卻待之如初,氣度可算不小。
張溫的氣度不小,蔡瑁看來氣度也不小。
他主動談及陶謙,說道:“我聞陶恭祖至徐州,用笮融督糧,以臧霸、孫觀為爪牙,飛糧輓秣,聚兵厲士,一戰而擊破黃巾,倒也無愧他往曰的聲名。”
陶謙擊破徐州黃巾一事,荀貞倒還不知,聞之乃問:“徐州黃巾被陶使君擊破了?”
“是啊,我在來長沙的路上聽到的訊息,聽說徐州黃巾大敗,殘部遁入了青、兗。”
青州黃巾本就勢大,如今徐州黃巾的殘部又逃入了青州,而青州刺史卻無陶謙的才幹,青州將來的局勢可想而知了。
說了會兒話,不覺天色已晚,孫堅在後宅擺設酒宴,招待蔡瑁。
席上酒酣,孫堅看見吳景,又說起了給荀貞物色小妻之事,連道吳景辦事不力。
蔡瑁聞之,笑道:“此何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