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珠宮一脈,封禁之術此界獨步,故而山門所在,便如幾座宇內堅城,排拒天地大劫之擾,猶可見得天光。
也因為如此,天地由日入夜,此間修士感受得更加清晰。
一人一貓,分坐在棋盤兩邊,依次落子,相比之下,那隻皮毛水滑的黑貓,看起來心思已經不在棋盤上。時不時抬頭看天,末了終於忍不住感嘆:
“這是開什麼玩笑啊喵……確認是他嗎?會不會出了什麼問題,讓人當槍頭子使了?”
羽清玄目注棋盤,平淡道:“既然不確定,你湊上去幹什麼?”
“我是不明白怎麼回事了,不過既然是東海上出問題,自然是喜聞樂見。而且,感覺中還可以嘛,感覺啊嗚!”
貓兒長尾掃動,靈巧地勾起一枚棋子,重重拍下,身外真意一波入空,一彼待起,碧翠的靈瞳閃動,只看對面的意思。
羽清玄終未抬頭,然而縱然是星空渾茫,無始無終,對她而言,卻仍可照映在棋盤之上,抬不抬頭,也沒有什麼區別。
此時,她心神化入其內,可以肯定,湛水澄也不如她感受得這般清晰。
太玄、上清兩類法門互相干涉影響的“重疊地帶”,給了她奇妙的感觸。
太玄截星鎖、天垣本命金符,確實都是可劃入星術,又都是借用北斗星力,彼此大有可“切磋”之處。
但在法則層面,不能這樣簡單地理解。
當年,恩師將她從上清宗強行帶出,授藝二十載,盡傳所學,而說起此間緣由,仍意態欣悅:
“動靜之法,物之本也;生死之法,靈之根也。
“吾意以為,生死之刻度,當歸於動靜衍化之中,然而玄妙精微之處,又非動靜所能盡拘。
“玄門性命兼修,窮極生死之道,若能將其與本門之法和合一處,便是宇宙自然之至理、萬物真實之源流,你為我親傳首徒,兼得兩家真傳,其中奧妙,不可不知。”
其拳拳之意,如今思來,亦動肝腸。
哪知世事難料,眼看自己就能一步登天,驗證恩師推演之妙詣時,劫難臨頭,功虧一簣,恩師亦已失蹤,豈能不深以為憾?
世人都贊她修行百年即強渡四九重劫,成就大劫法宗師的絕代天資。卻不知在她們師徒看來,沒能一步到位,已經是一種失敗。
百多年下來,她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當年銳氣,已挫消大半,亦為俗事所累,修行未有寸進。午夜夢迴之時,心中又豈能沒有不安之念?
可此時此刻,頭上星空衍化,所蘊妙詣,比之當年恩師,尚不夠精微深入。然而結構宏大、氣魄超凡,不經意間,已是極大手筆,法則關涉亦更加廣博,那不經意間,“志同道合”共鳴,讓她不自覺氣血沸騰,心頭重壓,倏然消減甚多。
拈起一枚棋子,將落未落,便如她這些年思慮權衡之態。
百年以下,如履薄冰,維持太玄一脈,雖沒有什麼大的謬誤,也不見什麼收穫。
不想不經意間,承故人之願,送出的人情,卻給她這般驚喜。
羽清玄輕聲籲出一口長氣,忽又微微而笑:
子未落而心先懼,子已落而心有悔。那悔懼之魔障,如今觀來,好生無稽。
隨心落子又如何?說不定就是峰迴路轉,柳暗花明!
“得”聲輕響,纖長手指拈棋點下,定而不改。明明靜止,卻彷彿天上星宿,自有周天運轉之意,層層化現。
“便教教你,什麼才是正宗的太玄截星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