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高的廣場上散步,一邊眺望著周圍的景色,一邊想道:“這是佈滿雪山的狹窄地帶啊!”
駒子濃密的黑髮在陰暗山谷的寂靜中,反而顯得更加悽愴了。
在這條河流下游的山腰,不知怎地,有個地方投下了一束淡淡的陽光。
“我來了之後,雪不是融化得差不多了嗎?”
“可是,只要一連下兩天雪,馬上就積上六尺厚。倘使連著下,那邊電線杆的燈也要埋在雪裡羅。若是我一邊走一邊想你什麼的,沒準會把頭碰在電線杆上受傷呢。”
“能積那麼厚嗎?”
“聽說前面那條街的中學,學生們在下大雪的時候,一大早就裸著身子從宿舍二樓的視窗跳到雪地裡。身體一下子完全沒進雪中,看不見了。他們像游泳似地在雪中划著走。喏,那邊也停著一輛掃雪車呢。”
“我倒是想來賞雪的,可正月裡客棧會很擠吧?火車會不會被雪崩埋掉呢?”
“你這個人多悠閒自在,淨是這樣打發日子嗎?”駒子望著阿華的臉說,“為什麼你不留鬍子呢?”
“唔,想留來著。”阿華一邊撫摸剛剃過鬍鬚的青色胡茬,一邊思忖著:在自己的嘴角上掠過一道漂亮的皺紋,使平和的臉顯得更加雋秀英俊,說不定駒子正是看中了這一點?“你真是,一除去脂粉,你的臉看上去就像用剃刀刮過一樣。”
“烏鴉叫得討厭,也不知是在哪兒叫的。真冷啊!”
駒子望了望天空,把兩隻手交叉在胸前,抱住了雙臂。
“去候車室烤烤火吧。”
這時候,穿著雪褲的葉子打由小街拐到火車站的大路上,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啊,駒姐,行男哥他……駒姐!”葉子喘著粗氣,好像小孩子要躲避可怕的東西而摟住母親一般,抓住了駒子的雙肩:“快回去!情況不好了。快!”
駒子忍受著肩頭的疼痛,閉上了眼睛,臉色刷地變白了。但是想不到她斷然搖頭說:
“我在送客人,我不能回去。”
阿華吃驚地說:
“還送什麼呢,這就行啦。”
“不行!我不知道你還來不來。”
“會來的,會來的。”
葉子什麼也沒聽見似的,焦急地拉住駒子說:
“剛才給客棧掛電話,說你到了車站,我就趕來了。行男哥在找你吶。”
駒子一動不動地忍耐著,突然把她甩開,說:“不!”
這時候,駒子踉踉蹌蹌地走了兩三步,就哇哇地想要嘔吐,但什麼也沒吐出來,眼睛溼潤,臉上起了雞皮疙瘩。葉子緊張起來,木呆呆地望著駒子。但是,由於那副表情過分認真,不知是怒是驚,還是悲傷!像假面具一樣,顯得非常單純。
她掉過臉來,冷不防抓住阿華的手,一味提高嗓門連求帶逼地說:
“哦,對不起,請你讓她回去吧,讓她回去吧!”
“好,我叫她回去!”阿華大聲說,“快回去吧!傻瓜。”
“有你說的嗎!”駒子一邊對阿華說,一邊把葉子從阿華身邊推開。
阿華正想舉手指指站前那輛汽車,可是被葉子用力抓過的手指,有點麻木了。
“我馬上讓她乘那輛車子回去,你先走一步好嗎?在這裡,這樣不好,人家會瞧見的呀!”
葉子連連點頭:“快點呀,快點呀!”她說著轉身就跑,快得簡直令人難以置信。目送著葉子漸漸遠去的背影,阿華的心頭掠過了這種場合不應有的疑團:那位姑娘的表情為什麼總是那麼認真呢?
葉子近乎悲慼的優美的聲音,彷彿是某座雪山的迴音,至今仍然在阿華的耳邊縈繞。
“上哪兒去?”駒子看見阿華要去找汽車司機,就一把將他拽回來,“不,我不回去啊!”
阿華突然對駒子感到一種生理上的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