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江兆第一次拉住姥姥的手。
白天,他看到了其他小孩向老師撒嬌,說自己想吃零食,老師就偷偷塞給那個小孩糖果。
那一刻江兆似乎明白了,為什麼姥姥不帶他走了。
“你下次來的時候,能不能帶我出去走走?”他回憶那個小孩撒嬌的模樣,拽著姥姥的衣袖輕輕晃了晃,“我不想呆在這裡了。”
他不記得後來姥姥說了什麼了,只知道本來是要離開的時間,姥姥卻破天荒地又陪了他一段時間,還蹲在地上河他一起玩井字棋。
那天晚上,江兆難得做了個好夢。
第二天,他像往常一樣坐在石墩上等老人,從天矇矇亮到月上柳梢,一有機會,他就往石墩那邊跑。
一直到被阿姨領回去睡覺,他都沒見到姥姥。
今天為什麼不來了?是我昨天說錯話了嗎?
江兆暗暗決定,等下次見到姥姥後,他再也不向姥姥提要求了。
晚上他快要睡著的時候,一蹬腿,突然碰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江兆掀開被子一看,自己的腳底不知何時放了個瓶子。
福利院的小孩睡的是大通鋪,方便阿姨管理。江兆睡在正中間,黑不溜秋的什麼都看不清楚,他拿著那個瓶子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拿出去看看。
他躡手躡腳往門外走去,沒走幾步腳下忽地一滑,整個人重重摔在地上。
手中的瓶子也就勢飛出,啪嗒一聲碎了一地。
燈光和孩子們的尖叫聲幾乎同時響起,等摔倒的江兆爬起來一看,屋內已經布滿了大大小小的飛蟲,幾只斷了翅膀的蟲子還在碎裂的瓶子上掙紮。
老師們又是一通忙活,才將飛蟲清理幹淨,又把受到驚嚇的小孩們哄去睡覺。
這件事說小了就是小孩子的惡作劇,說大了就是惡意擾亂公共秩序,作為飛蟲事件的直接導火索,江兆自然被請去了辦公室。
他說瓶子不是他的,蟲子也不是他抓的,老師問他那是誰,他也說不上來。
於是江兆又被罰站了牆角。
小孩們看到他又被罰了,一個個笑得幸災樂禍,尤其是韓力。
“不久以後又會有大人來領養孩子了,你犯了錯,他們肯定不會考慮你了。”韓力說。
管他呢,江兆轉過身,沒有反駁韓力,心想反正他馬上就要走了。
他有姥姥,才不要被那些陌生的大人領走呢。
“你是不是在等那個老太……老奶奶?”在晚飯前,韓力突然出現在石墩前問他。
江兆沒有說話,
“她不會來了。”韓力肯定地說,“我剛剛聽到院長和阿姨談話,說那個老太……老奶奶死了。”
“死了?”江兆終於轉過臉看著他。
韓力用力點點頭,眼底帶著得意:“是啊,院長還問有沒有老師願意帶著你去參加葬禮呢,但是沒人願意,都嫌會沾了黴運呢!他們還說葬禮上除了殯什麼館的也沒其他人,打算裝了棺材就直接埋了……”
韓力後面說了什麼,江兆也沒聽清,事實上當韓力說死了兩個字後,江兆就再也聽不到其他話了。
他呆呆望著鐵門,保安掃幹淨門前的落葉,將掃帚放回保安室的角落。
敞開一條縫的大門在那一瞬間對他來說充滿了無盡的引力,江兆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一把推開擋在他面前的韓力,徑直往門外沖了出去。
福利院的外面是一條狹長的小巷,對大人來說也沒有多遠,但對於年幼的江兆,那條路長長的、空蕩蕩的,似乎永遠也望不到盡頭。
小巷兩旁是林立的老樓,昏暗的月光下幻化成一隻只張牙舞爪的怪獸,要把穿梭其中的小小的人吞吃幹淨。
那是江兆記憶中第一次離開福利院。
“我不想出去了,我再也不要你來看我了!”年幼的江兆耗盡了力氣摔在地上,捂著臉發出了低沉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