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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去把步襲給我找來，問起便說我有事同他交代。”
周霽放下手中茶杯，看著領了命的丫鬟施施然向門外離去。周釧翻看著手中那本厚厚的禮單，從頭到尾細細盤算過一遭才將東西放下，重新靠回那張座椅裡，長長重重地舒出一口氣。
“這樣豪橫的彩禮和嫁妝，堆在一起，都能再造出個長郢城了。”女孩兒心有餘悸地回味方才眼前閃過的字句：“哥哥，若我一輩子不婚嫁，豈不是給家裡省下一大筆錢？”
“少說這些有的沒的。”
周霽鮮少的多了些怒火同她說話，面上表情多出幾分正色來：“婚姻嫁娶不是兒戲，周府不會因為嫁你一個而日落西山，我更不會因為籌備一份嫁妝淪落到街頭討飯。嫁不嫁的，不論如何都得你鄭重思量後再做決斷。”
“....兄長，”周釧被劈頭蓋臉說了一通，心裡實在有些委屈：“不過是一句說笑，你怎麼倒動了真火。怎麼每回我同你說起這事，你便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樣激動。”
“你若是知道我為了這些事替你籌謀了多少，你便也會同我一樣被人踩了尾巴。”
周釧還想說些什麼，手已經重新拿起那本禮單冊來舉到周霽面前。門外走來的人卻就這樣不聲不響直楞楞走到了兩人跟前，步襲在周霽面前站定，同周釧問了安，站在原地不動，等待主子答複。
“你先回去，我同步襲有話要說。”
“.....哦，知道了。”
門關好，連條縫也沒留，周釧走得幹脆利落，身影在幾扇窗前接連閃過，很快不見。室內還殘存著點她身上的薰香，是長郢花的香氣，實在名貴，卻又的確好聞。
“你過來，看看這個。”
鎏金的禮單遞到面前，步襲瞥過一眼，略有遲疑地接過手中草草翻過幾下，又倒回去關上，在手中掂量幾下。這編排佈置，分明是彩禮嫁妝的模樣，可週府裡正值婚娶年齡的少男少女，哪一個又能匹配得上如此潑天般的仗勢？
很快的，不必周霽開解答案，沉甸甸的東西拿在手裡，步襲反應過來，這或許是甄謀同公主的禮單。
“後日？他們這樣快就要辦禮？”步襲覺得訝異：“皇家重禮，公主出嫁，怎會如此倉促？”
“他們這一樁婚，看頭實在太多，排場也的確大，放眼本朝本國，自開國以來，就連封後典禮也從未有過這樣的陣仗。”
周霽眸光一轉，臉上含著味別有深意的笑：“都做到了這一步，只怕是連你也看懂了這背後的欲蓋彌彰。”
步襲沉默著站在原地，看著手中紅彤彤的禮書皺起眉頭。半月前齊王府上，甄謀帶來的一封書信擾亂的，只怕不只是他們這些人的心。皇帝自昏迷後，每日都有訊息傳出，說他早有好轉，半月裡的上朝次數卻越來越少，時間越來越短。一重一重原是用來顯示皇家威嚴的珠簾意料之外成了遮掩病氣最好用的遮羞布，遮住了這位雷霆一世的帝王臉上生命衰弱枯敗的痕跡，卻無法捂住滿朝大臣，天下子民的口鼻。
這天下，已有腐朽破敗的趨勢。苦澀的藥味裡摻入一抹似有似無的血腥和腐臭，暗處裡的眼睛一雙雙睜開，虎視眈眈盯著的，都是高堂之上那張雕龍刻鳳的黃金寶座。
局勢越來越清晰，那些眼睛很快就好變成手，自古以來，爭奪權利從不可能有什麼良善的開端和結尾，親兄弟自相殘殺的戲碼落到皇家，只不過變成史書裡又一筆供後人感慨說道的尋常故事。這搶奪的勢頭一旦明晰，所有局中人便都再沒了後路，眼下這樣的多事之秋裡，不會有一件事，一個人置身事外。費心費力到人人感嘆的一場婚禮，說到底，也不過是計謀裡或許能被稱作重要的一環而已。
“他....”步襲幾回開口，卻都難以繼續，最後只得直接說：“康平公主是他的親妹妹，她沒做錯過什麼。”
“這些事裡的犧牲取捨，從來都是沒有對錯之分的。”
周霽搖搖頭，站起身來看向門外的光。記憶裡，他只見過康平幾次，那是個同周釧截然不同的姑娘，知禮重禮，周到大方，年紀輕輕便有了他們母妃的氣度，沉穩端莊，是當之無愧的皇家貴女。那幾次見面，周釧都同她一席而坐，卻因為性格的差距始終沒能多說上幾句話，周霽偶有一回席後，還聽見過周釧同侍女悄悄咬耳朵說，覺得公主心高氣傲，總是擺架子，讓人覺得不親近，死氣沉沉，一點也沒趣。
“若是一個人，從一開始就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一生，看見自己的結局，明知道那是條不歸路，卻還要往上走，你覺得，那人會開心嗎。”
周霽自言自語，卻也像是隔著回憶同那時的周釧發問。回過頭來，步襲站在自己一步開外的身後，臉上一副神色，明顯是想入非非了什麼，才叫人這樣不持姿態，自顧自的就陷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