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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滿眸驚異和震悚被步襲那雙陡然聚焦於自己身上的眼睛在瞬間吞沒。怨念,恨意,妒火,還有求問不得的隱隱急怒在他身上雜糅做一團,於魂骨中揉散。甄欺張了張嘴,最後卻啞口無言,不知是因為這股陌生的驚懼,還是壓在心底那點愧疚被這樣歇斯底裡的步襲徹底誘發。
他想躲開,卻又一下子被步襲騰出的另一隻手擒住了下巴。甄欺徹底失去了逃避的權利,獨自承受起他所有重若千鈞,壓得他經年累月無法喘息的情緒。
未說出口的質問堵在嘴邊,步襲手上用力,眼裡時隔那樣久,又只剩下甄欺的模樣。細瘦的骨架,滿面怒色的模樣,有些凹陷的臉頰像是骨骼艱難撐托起了一副皮囊,勉強讓他看起來不那樣蕭瑟。方才那幾分攻心的怨懟在甄欺難看的神情之下消減得迅速,步襲被他那雙眼睛瞪得出神,手上的禁錮不自覺松開許多。那人抓著機會,迫不及待收回手,順勢往他臉上落下不偏不倚的一巴掌,扇得人順著力道偏過頭去,口中被牙齒磕出幾道傷,血腥氣散開,痛楚蔓延,步襲微微張著嘴唇,反而沒了氣惱。
激烈的呼吸起伏此起彼伏於二人之間,步襲嘴角那一星點不易察覺的紅痕在抹除前被甄欺瞧進眼裡,然後向著另一側極快地閃開臉去。餘光裡,熟悉的面容上神傷轉瞬即逝,甄欺一口一口喘勻了呼吸,兩人靜默良久,再開口時,是步襲先他一步接回了話。
“你一向很在意麵子,席面上那麼多功勳貴族,為什麼要應下他的要求?”
“不過是彈個琴而已,應不應都只不過憑我心情,你又有什麼資格,什麼身份來指摘質問我的不是?”
“......不是指摘質問。”
好不容易順遂起來的呼吸隨著步襲那一眼再次變得淩亂起來,長郢這般山水福地,將他好不容易送來的少年養得很好,過去那麼多年,甄欺眨眨眼,卻覺得步襲這模樣比起當年跟在自己身邊時,還要更像個孩子。
犯了錯,卻又不知道錯在哪裡,心底裡又委屈又生氣,卻又害怕火上澆油,惹了自己不快,於是挪到臉面上,就只剩下一副讓人心軟的可憐樣。甄欺心頭那股本來就燒得不旺的火就這樣被步襲於矇昧中三兩下徹底撲熄,他轉過眼去,不再看他,於燈火晦暗處自顧自嘆了口氣。
“......清醒些吧,這麼多年過去,我沒有拘泥於從前,你也應當這樣,這樣最好。”
“你覺得,這樣最好?”
略有些顫抖的聲音鑽進耳朵,讓甄欺徹底僵硬在原地。他感到一隻涼津津的手從下頭抬起,掠過胸口,擦過頸邊,差一點就要觸碰到自己因為壓抑忍耐而繃緊的臉側。
“我只想告訴你,你若不想去,我能幫你。”
“幫我?怎麼幫?”
甄欺為步襲幼稚的想法覺得好笑,又從心底裡覺察到一絲顯而易見的欣喜。當年他選了周霽,花了不少代價將他完完整整保下,無非是希望這片還算清靜平和的土地能真的護步襲周全。幾年過去,他轉頭回來看著步襲的臉,毫不自知地露出個清淺的笑意。
“去當眾駁斥他的話,還是將我就直接關在這裡不出去?”
“...........”
心軟,念舊,總是因為過去的事對自己有無盡的耐心和包容,甄欺清楚,即使他此刻做出比扇巴掌更傷人更狠心的動作,步襲也只會在一時氣悶後很快鬆懈下態度,用那副裝得破綻百出的冷態暗戳戳地湊上來說些關心的話。
就因為“為他好”三個字太顯眼,甄欺才更不敢堂而皇之地承受步襲藏都藏不好的一片真心。他只當這次再見不過萍水相逢,過去了,就再沒有見面說話的必要了。趁著那一點好不容易搭建起來的決心尚未動搖,甄欺很快垂下眼簾,伸手去抵著他肩頭,輕輕將人推開身前。
“周霽應當也同你說過不少這幾年發生的事吧,我,甄謀,甄家,原本其實也有你,說到底,其實都孤木難支,在這樣艱難的世道裡,任你是什麼高門大戶,若一意獨自支撐,實際都是在消磨根本,吃著老本過日子,越過越差罷了。”
“但我們又略有不同,我和甄謀早就不是一路人,一家分屬兩派,反而比誰也不沾邊更累。誰都想吞併另一方,誰都不會輕易放過誰。”
“你說我沒了你,甄家大不如前.........”
一聲輕笑帶著無奈與自嘲,踱步至窗前的人正低頭纏繞著保護指尖的繞帶,一圈又一圈,緩緩收緊成繭。月色與燭火交織掩映,開著的窗縫透進幾縷風塵,讓裡頭的人得以片刻的喘息,又很快繼續陷入繃緊的窒息。
“或許,我的確不適合掌權,甄家落到我手裡,幾年的時間,竟走完了父親幾十年都未曾走過的下坡。”
“但.......這本不是誰願與不願,就能左右得了的事。”
兩道聲音一輕一重,一嘆一笑重疊在步襲耳邊,甄謀那句已經飄遠的笑言與此刻耳邊甄欺的話語大差不差。比起甄謀玩笑似的坦言,甄欺如此直白的示弱更讓步襲覺得心絃一動。從過去到現在,他什麼時候見過這樣心氣全無的一個甄欺?
“陳春漸於我而言,是個得力的助手。他有勇有謀,才識深廣,自你走後便一直在我身邊效勞,這麼些年過去,已經被我用得順手。”
“我不清楚你對他為何懷有敵意,但你如今身居高位,跟著的人又是天下聞名,背靠大族的謀士,不論如何,望你勿要因他,因我再生事端。不論落進哪一方眼裡,總歸是少了些分寸,多出不少閑言碎語的。”
前廳裡叮叮當當的動靜平息大半,無聲地催促著甄欺的出現。手上的指甲纏繞得緊,勒得有些發疼,他原想抬手去拂一拂鬢邊垂落的發絲,卻被膠纏得不敢多碰頭發,甄欺只得作罷,任由那幾縷淩亂飄散,然後推開門去,在離開時又扶著門框轉眼回來,靜靜地瞧了眼步襲。
“走吧,錯過了曲,以後便再難於此地聽見西江的唱段了。”
琴音陣陣,甄欺踩著樂曲慢步離去,那束消瘦又挺拔的背影漸漸遠去直至完全從眼前消失,步襲才從那副席捲渾身上下的酥軟中艱難回神。回席時,周霽正巧從桌前抬眼,隔著一眾推杯換盞,他一眼看破步襲裝得沉穩的面色後頭,實際上是極力壓抑忍耐後的怒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