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霆君把他鼻尖彈得更紅,得寸進尺道,“你稍微對我好一點,這樣我回心轉意的機會就高一些,明白嗎?”
再要吻談憑玉——不料舌尖吃著痛,理智勝不過身體條件反射,姑且推開了談憑玉。談憑玉從他身下鑽出,他才反應過來,道:“你咬我!”
談憑玉不應,一把將外套甩在肩上,意欲奪門而出。
麻霆君朝他背影喊:“你愛我,是不是!”
“你還不如死了!”
“四爺嘴好硬!”
談憑玉憤然砸上了門。他快意躺平在床,管自己狂笑。
單龍侯在門口,不知道裡頭天翻地覆。忽然聽見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見談憑玉來的雷厲風行,臉色不好,卻有一抹詭異的紅。便笑道:“都說小別勝新婚,四爺怎麼氣成這樣?”
談憑玉沒停頓,朝外面趕,道:“叫柏莊的把麻霆君趕出去,一秒鐘都不許他多留!”
單龍看熱鬧看得再上頭了,胳膊肘不會向外拐。然而一時難以擺出氣憤的樣子,只好幹笑兩聲,幫腔道:“哎呀,那姓麻的狗膽包天。”
談憑玉嘟囔著罵幾句,一腳跨上車。後座飄來一股火藥星子味,不看便知是他氣得七竅生煙。
單龍幫忙把車門關安穩,喚來侍者,低聲囑咐著讓麻霆君安生休息,好酒好菜備著。上車後再作一派歌舞昇平,佯裝沒有背叛談憑玉一樣,照例問道:
“四爺,去哪裡?”
“回家。”
談家今年還算平穩,父親生病更重,由三奶奶主持家事。四奶奶患瘋病、談行一體弱,都康健不少,母子二人時常出門散心。也就談皎更不像個活人了,掌到權的鬼。
談文翡與嚴太太遠赴東洋,便是不動聲色地與談家割席了。談文翡與談行一倒是常通書信,就當一切風平浪靜,總歸算作醜聞一樁。社交場合,大家見面了三緘其口,卻看他們眨眼睛就知道要說什麼話,裝作一團和氣。
到年底回顧,彷彿只有他談憑玉身上才有個大新聞。他不免覺得諷刺,微微一笑。
單龍當他消氣,試探道:“四爺,之前蘭竹向我透露,老爺很關心你。”
他話說到這裡便咬斷了。談憑玉倚著車門,一點路燈的光斑,隨行車浮沉在他的臉上。
父親難得有言語上的關心。人到老年,唯獨期盼天倫之樂,等新的生命沖散談家的死氣沉沉。其實也是些爪牙退化後的慈眉善目,擔憂病床前無孝子。
但是父親對他非常不薄——他先前為了向談皎表態,與一切人物割了席,這時候思維轉不過彎,便不多言語。
單龍瞥一眼前視鏡,又道:“鬱小姐常來家裡做客,陪三奶奶打麻將,陪四奶奶和行一少爺去公園,有時見老爺。大家都關心你,也都聽過你的風言風語,說是不喜歡女人……鬱小姐沒辦法說謊。”
這鬱蕙心!必然是一五一十將他出賣了。談憑玉一拍座椅,單龍便笑道:“四爺別心急。”
談憑玉才道:“爸爸知道麻霆君了?”
“老爺連鷺鎮都不知道。光聽傳聞,以為你與一位男花魁相好。就為這事,他去年還耿耿於懷,今年早釋然了,怕你介意他打探你隱私,裝著不知道。”
單龍道,“四爺你也裝不知道,否則我和蘭竹沒辦法交差,以後再有什麼八卦,他們都不來通知了。”
柏莊離家近,方向盤拐幾輪,遠遠看見談公館的影子。公館區分佈格外空曠,所以風也格外得大。見是四少爺回家,傭人們更加熱情,一個個來問好。
談憑玉上樓見父親。門口有丫鬟看門,聽他大駕光臨,打盹中驚醒,敲門向裡面通報。裡面再向裡面通報。細碎腳步沒有停過,不久後另一個丫鬟鑽出來,朝談憑玉甜甜一笑:“四少爺,老爺請您進去。”
父親躺在床上,一群丫頭婆子圍在床邊,伺候他喝湯藥。坐得稍微高一些的是談三奶奶,談憑玉點頭,道:“姨娘。”
“憑玉來了。”三奶奶也笑。言下散了眾人,再把談老爺喚起來。
被褥下一段蒼老的身形慢慢直起,像古樹的樹根,與談憑玉記憶中父親的形象大相徑庭。他心裡更加不信,不相信自己身上承著他的血脈。走上前去,自發接替了丫鬟的活,吹涼一碗參湯,一小匙一小匙喂著。
小半碗下肚,談老爺方才喑啞道:“憑玉……這次回家住多久?”
“憑玉難得回來,多住一會不好?聽著倒像要趕他走。”三奶奶道,“憑玉——憑玉你別聽他胡說八道。”
老爺笑道:“你也是胡說,我哪捨得他走!”
談憑玉溫和一笑,道:“起碼過完年,也許還要再晚一些,等樞城倒春寒了再走。”
老爺道:“哦,看來香島被你經營得不錯?”
談憑玉道:“是還好,主要是爸爸的根基紮得穩。”
三奶奶搭著他的手腕,轉翡翠扳指來看,道:“難得有時間,再多和你爸爸講點。”
生意場上總歸大差不差,沒有新鮮事,不宜在父親身體抱恙時候講;提麻霆君只會把父親的病雪上加霜,何況單龍保守秘密,他只能沒話找話,道:“我代行一去商會幾次,還是不大適應,所以聯絡了香島的商學院,明年更加忙了。”
三奶奶道:“行一又不去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