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湛雖同他有同門之誼,千算萬算卻依然不曾料到他竟偷習了妖族幻術,待他捂著胸口踱出馬車外頭的時候,明月如水,樹影幢幢,瓊海山莊距他不過半柱香的腳程。
也便是這半柱香的距離,已足夠他聽得山莊裡傳來的刀兵之聲與隱隱火光。
火光鋪得長夜薄紅勝血,陸輕舟搜了侍衛的長劍經一密林而去,一路樹影幢幢,明月掛枝頭,甚是清雅。
瓊海山莊裡的屠殺才剛開始。
一場請君入甕,君已身在局中不得動彈。
一群吵吵嚷嚷的仙友還沒就“聖物之事”爭個明白,卻見大門一開,一隊身著寶藍色衣衫的錦衣衛浩浩蕩蕩將山莊一圍,其人皆手持長棍,連排肅穆,為首一人一襲雪色衣衫,長身玉立,金冠束髮,容貌清俊,渾身謫仙氣度。
此人名喚秦澤,曾是一仙門修道者。當朝參知政事顏飛——或者說神界舊人季蘅,揹著個手,慢條斯理跟在他的後頭一步三回頭。
他得見來路上的疏林月色,忽而有片刻恍惚。待一群人列隊完,秦澤朝季蘅一躬身,道:“直取或是……?”
“除惡務盡。”季蘅淡淡道。
此一句便引起了一場屠殺。
瓊海山莊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萬頃九華之豔,而此九華之豔致與殷紅的一地血色相比,還是遜色了幾分。眾仙友還沒從一場傾扎的亂局中回過味便聽侍衛高聲道:“天師餘黨何在!”
火光燭天,金黃色花海被付之一炬,與之一同被捲入烈火的還有廊腰縵回與鳳閣龍樓。玉樹瓊枝皆化作了火種,眾仙家的熙熙攘攘也都化作了慘叫撕喊之聲。
劍光與法器匯聚成的氣海在空氣中流轉,氣海成波,翻湧不覺,氣海之中有人嘔血身亡,也有人拖著殘軀試圖逃之夭夭。一口巨大的洪鐘在天空中緩緩張開,此為天師至寶,曾隸屬七澤道人。洪鐘轟鳴,靈力流轉,有修為不濟者聞此鐘聲,眼角滲出血。
運洪鐘之人正是秦澤。只見他眉目疏冷,雙手朝天虛託著,古銅巨鍾在瓊海山莊上空嗡鳴,巨鍾之下是寶藍色衣衫的修道者翻湧的氣海。
一個敲山震虎的開局,他們有備而來,自不比宴上酒足飯飽的一群仙家客。季蘅踏著一地殘落的菊花與粘膩的鮮血一步步往前走,此時已過午夜,喊殺聲不絕於耳,兩側假山如堆瓊,不遠處小滄浪池的清水被微風吹皺,又旋即被鮮血所浸染,早失了風雅。
“在場有仙家高位長老,我們當真……?”
“我說了,除惡務盡。”季蘅道。
清風送爽,風中血腥之味揮之不去。故國之秋色甚濃,濃得連一地斷壁殘軀都彷彿被深秋所吞了進去。
季蘅想起那時帶人將天師滿門屠盡的情形,也是這般奔湧翻騰的血色和月明,他彷彿總喜歡在月明之夜行屠戮之舉,彷彿此舉風雅,又彷彿此舉方能顯得天家酷烈。他早脫離天家息怒多時,竟不知為何又一念想到了更為深遠的,遠在九重天之上的天家之無情與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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