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箏撅起嘴嗤他一聲,欲言又止,一跺腳,扭頭走遠幾步,又折回來,自藥囊中取出幾瓶藥丸、香膏,放在阿笙腿上,嘀咕道:“你們也多加小心。”這才去了。
素雲笑道:“何必如此。”
三人斟酒閑聊,席間陳叔平與岑青陸續來到院中,秦箏亦回來了。陳叔平對岑青吹鬍子瞪眼,傳志起先還勸說幾句,末了懶得再管,與阿笙閑聊,喝到入夜,才沉沉睡去。醒來時月至中天,傳志開啟窗子,涼風吹來,頭腦清醒大半,只見月下院中一塊空明之地,樹下杯盤狼藉,空無一人。到得清早,陳叔平回塞外,岑青帶青石山弟子返回蜀中,雲姨狄松前往嘉興,他和阿笙、白思思去向南疆,從此天南海北,再一同喝酒,不知是何日了。
到得清早,傳志兩人出得莊外,白思思已備好兩駕馬車,一架放著張三不棺木。羅成立在一側,笑道:“傳志,你那天下至寶,當真不肯要了?”
傳志苦笑,阿笙道:“只可惜羅大哥忙前忙後,這寶藏要送給武林盟,還請大哥不要怪罪。”
羅成大笑道:“阿笙,你何時能學得溫柔乖順些?”說著要將阿笙抱上馬車。
傳志暗道不好,阿笙定要惱他多管閑事,卻想不到阿笙道聲多謝,便任他抱了,一時後悔莫及:這事該我做,最好只能由我做。正要上車,白思思瞥他一眼,冷道:“我為秦相公駕車,你駕另一輛。”
傳志賭氣道:“我要為阿笙駕車。”
白思思眉頭一挑,笑道:“你可答應過的,我為秦相公治病,你再也不見他。姑娘肯許你同去,已是大恩惠了,你還想得寸進尺麼?”她今日穿了一襲水藍衣衫,頭戴玉簪,耳上掛一對銀鈴,略施粉黛,笑起來明豔照人。
傳志咬牙,想要抗爭幾句,又無理可辯,不情不願坐上另一輛馬車。再看阿笙,不知同他那結義大哥在說什麼悄悄話,瞧也不瞧他一眼,更是委屈至極。
羅成與阿笙說罷,對傳志道:“此去路途遙遠,義弟千萬珍重。你我後會有期。”
傳志聽到那“義弟”兩字,胸中苦澀,禁不住道:“羅大哥,你當真將我看作義弟麼?”
羅成一愣,旋即笑道:“傳志,大哥有許多事瞞著你,這兄弟之情,卻是千真萬確。”
傳志放下心來,向他拱手行禮,一揮馬鞭,馬兒長嘶一聲,跑動起來。不多時,傳志回頭再看,羅成仍立在原處,與他揮手。傳志擦擦眼睛,高聲道:“白姑娘,南疆好玩麼?”
白思思笑道:“好玩得緊,那裡的姑娘個個都很漂亮,男人個個都是好漢子!”
傳志心道:爺爺所言的大千世界,當真很有趣嗎?我往後要親自去瞧一瞧了。
江南是魚米之鄉,百姓生活富庶,城中集市商鋪眾多,白思思不曾在此地遊玩過,遇見什麼新鮮玩意兒,都要停車瞧瞧——偏偏不肯讓傳志停下。她坐在車前,將阿笙擋得嚴嚴實實,傳志想同心上人說句話,都要被她冷嘲熱諷一番。若是如此也罷,連阿笙也由著她,躲在車廂中不知做些什麼,更不曾掀開車簾看看他。傳志左思右想,不知何處惹他惱了。
到得傍晚,三人到了無錫,傳志到客棧訂房,一回頭,見阿笙自己打車上跳了下來。傳志忙不疊跑去攙他,惹得白思思笑道:“就是小狗,也不如你粘人。”
傳志不答話,心道她剛剛死了父親,心裡不快活,逞一時口舌之快,不理就是。轉問阿笙:“我惹你生氣了嗎?”
阿笙搖頭,三人在桌前坐下,等白思思一口氣點了七八道菜,阿笙才道:“路途遙遠,你省些銀兩。”
白思思兩手支頰,笑眯眯望著阿笙:“秦相公傷勢未愈,要吃些好的。銀兩你莫擔心啦,我這裡有的是。”她拍拍腰間錢袋,裡頭當啷作響。
傳志叮囑她:“出門在外,你不要這樣露財,容易被人惦記。”這是素雲教他的道理,現學現賣,能拿來揶揄她,倒也不錯。
白思思向四周略略一掃,冷笑道:“我倒要瞧瞧,誰敢來偷姑娘的東西。”
傳志暗中嘆一口氣:是了,她的功夫可要比我厲害,輪得到我操心?
阿笙卻問:“你哪裡來的銀兩?”
白思思奇道:“你問這個做什麼?不偷不搶,都是正大光明的錢。”
阿笙轉頭打量她神色、衣著,片刻方問:“羅成給的?”
白思思眼神飄忽,低頭捏起衣袖間的線頭,不情不願道:“他非要給的,我可沒要。他說咱們仨趕路,要我照顧好你倆,處處都是用錢的地方。我,我同他可是清清白白!我根本就不認識他!”
傳誌喜道:“羅大哥當真這樣說?他心裡果然當我們是朋友。他要是直接給咱們銀兩,你我定然不肯要,所以才給白姑娘。”
“他給你盤纏便可,何必再為你買新衣裳、新首飾?”阿笙打斷他,又逼問一句。
白思思摸摸耳上銀鈴,被他審視懷疑的目光弄得渾身都不自在,一拍桌站起身來,怒道:“誰知他做什麼,他比姑娘大上一輪,還能看上我不成?我只想在你面前穿得好看些,有何不可?”說罷拂袖而去。
傳志哪想會變成這般景況,愣在座上,待想起來要不要追,她已回了客房,將房門摔得震天響,引得眾人紛紛瞠目而視。傳志看向阿笙,見他望著別處發呆,又將指甲送到口中,拇指已咬出血來。忙奪過他雙手,柔聲道:“有什麼不對勁麼?你同我講,不要再咬啦。”
阿笙深深望一眼他,雙眸似深不可測,傳志竟看不懂其中情緒,心中登時升起一股懼意,問道:“你想到了什麼?”
阿笙微微一笑,摸摸他發。”
傳志更覺不安,一頓飯吃得興味索然。吩咐店家給白思思送過飯菜,二人回到房中,拉好門閂在桌邊坐下,傳志急道:“你快講。”
阿笙沉吟片刻,問:“傳志,你大仇得報,今後再不想回到蘇州,不想管那天下至寶的事,對不對?”
傳志一頭霧水,點點頭,又搖頭:“藏寶圖和落梅莊都給了武林盟,還與我有關嗎?不過若與你和箏兒、雲姨、岑叔叔、爺爺、羅大哥他們有關,自然也與我有關。那便不得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