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未同他講過這些話,傳志不明所以,愣愣聽著。紅蕖問道:“你是不是在想,我同你說這些做什麼?”
傳志應一聲,又搖頭,遲疑道:“你心裡難過,不知怎樣說,便想告訴我們,對不對?要是講出來才快活,你慢慢講。”
紅蕖端詳他面容,眨眨眼睛,笑道:“你待我真好。”
傳志道:“渡江時若沒有你幫我,我和岑叔叔早就死了,這份恩情,我會永遠牢牢記著。”
紅蕖嘻嘻一笑,把玩起發梢,將面頰再離他近些,問:“那你要怎樣報恩?”不待傳志回答,又退回去:“我同你開玩笑呢!誰要你報恩。其實我今日來,是同你告別的。相公說,周盟主的老家在江陵,我們要送他回鄉。你我這一別,恐怕就再也不能相見。”
傳志不知江陵在何處,聽她言語傷感,亦覺惆悵,喃喃道:“我也不知往後會去哪裡。”
紅蕖奇道:“你不要留在落梅莊嗎?”
傳志搖頭:“我才不要做這落梅莊的主人。這裡死了很多人,是個傷心的地方。”
紅蕖面露訝色:“你可知落梅莊的主人在江湖中是何地位?單單太湖一帶,就有多少酒館客棧、當鋪錢莊是你方家的?再有、再有……是了,你有了天下至寶,也不稀罕這些。”
傳志失笑:“恁多人為了這東西丟了性命,我也不願要它。這是個壞東西。”他自懷裡取出那張藏寶圖,撫摸著上頭點點血漬:“我看到它,就好像看了我爹孃、我爺爺、九叔,還有許多武林中人,為了它互相殘殺,六親不認。若是沒有它,我現在興許是另一副樣子。”
紅蕖似是不信,顫聲道:“那,那你要將它怎樣?”
傳志道:“若是南北結盟,大家都做了朋友,落梅莊中發生的事,就不會再有了吧?這是周盟主的夙願。我要將這園子和藏寶圖送給武林盟。”他說罷喊一聲阿笙,問:“你道怎樣?”
阿笙倚柱而立,淡淡道:“那是你的東西,你愛怎樣便怎樣。”
傳志莞爾:“我不想要這些。”
他想要的,是別的東西,勝過天下所有的財富、權力、地位,天下間最最美好、最最獨一無二的東西。
他兩人望著彼此,不必言說,便完全明白。
紅蕖看在眼中,不免傷懷,又要落淚。
便在這時,花叢中一道身影倏然沖出,一道劍光直刺阿笙,傳志大駭之下拔刀上前,將阿笙撲倒在地,抬手反擊。他身體無力,來人劍上力道極大,震得他虎口劇痛,梅花刀落在地上。顧不得拾刀,傳志抱著阿笙就地一滾,又避開一劍,仰頭看去,來人竟是周玉明。他披頭散發,面容憔悴,神色卻狠戾無比。傳志大駭,將阿笙攔在身後,抬掌回擊,急道:“你做什麼?”
紅蕖急道:“且等一等!傳志他本意是——”
“閉嘴!”周玉明怒道,“待我殺了這兩個小子,再同你算賬!”他躲在花叢中,將兩人所言聽得一清二楚,再看妻子淚流滿面,望向傳志的目光滿是急切,妒火更盛,手下劍招愈發淩厲。
傳志一手將阿笙攬在懷中,一手以浮雲掌與他相鬥,腳下步履飛快躲閃,道:“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傷人?”
“你對我愛妻圖謀不軌,他是我殺父仇人,不殺了你二人,我何以為人!”周玉明挺劍刺他腰腹,傳志縱身躍起,聽得阿笙一句“拿著”,遞來一物。不及細看,周玉明長劍已至,他舉手格擋,兵刃鏗鏘一聲,另一手五指成掌,向前一推,腳下橫掃,將周玉明逼退兩步。傳志穩穩落地,才看清手中是阿笙的匕首。
“我怎會對杜姑娘做什麼?阿笙殺你爹爹,也是不得已為之,你快停下!”傳志要保護阿笙,匕首又不及長劍,只能勉強躲避他攻勢,一面與他周旋,一面解釋道。他以為周玉明悲痛過度才會如此。
周玉明冷笑:“你不曾害我妻子,她為何會哭?”
他瞧出傳志弱點,招招指向阿笙,傳志拳腳受限,過不多時,衣衫便被他劃破兩處。傳志急道:“杜姑娘,你快同他解釋清楚!”忽聽阿笙低聲道:“送我到亭子上。”
傳志一愣,見周玉明長劍刺他喉頭,匆忙側身躲開,將力道沉至左手,將阿笙向上一甩,拋了出去。事起突然,周玉明一時不知該攻向傳志,還是追擊阿笙,便見阿笙人在半空,左手在右腕一按,袖中一支短箭直沖他而來。
紅蕖驚道:“小心!”
周玉明慌忙退開,阿笙腰身一擰落在亭上,右掌對準他胸口,又是兩箭。周玉明腳下亂了章法,中箭倒地。傳志見機一腳踢他手腕,奪過長劍,指向他道:“阿笙為何要殺周盟主,你不明白麼?”
被兩個少年人輕易拿下,周玉明頹然笑道:“你殺了我吧。”
紅蕖急道:“傳志,求求你放了他。”說著跪倒在他身前,抓過傳志衣角哭道:“你說的是,他是我的丈夫,他好好的,我才能好。你不願我好嗎?我為你做牛做馬,求你放了他。”
傳志還未回答,周玉明已將她推開,一掌打在她面上,罵道:“賤人!”
紅蕖嘴角登時裂了,半張臉紅腫一片,傳志一驚,拉過她護在身後,怒道:“你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