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住同僚的名字,在平常,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在每天都會有士兵犧牲的戰爭年代,卻是件很稀奇的事情。
那時候,他一天之內最多換過五個小隊。
至於富家子弟,劉澤奇譏諷的笑笑,所有的史書和話本子都會描寫貴族子弟英勇地在前線作戰,但這卻是最好笑的笑話。
真正的世家子弟,怎麼會真的沖上前線?他們的前線,比起普通士兵的前線,遠了十萬八千裡。
而那時他的周圍,絕大多數人都是被抓來的,不知道家人是否安全,不知道還有沒有明天,每個人都在擔心自己的安全,生怕自己戰死沙場,卻連名字都沒能留下。
所以那個狡猾的人,做了讓所有貧苦士兵感動的事,他從長官那裡抄寫名冊,為死者立碑。
現在看來,不算什麼,只是在戰爭年代,碑文上的名字,卻是他們存在過的唯一證明。
旁人覺得,因為祁學謙肯教他們這些普通人識字,所以他很善良,更何況他還有預測戰局的聰明,漸漸地,身邊的很多士兵都開始聽他的話,包括劉澤奇自己。
想到這裡,劉澤奇不自主地翻了個白眼,想到自己年少無知,一時激動,就把劉三改成了劉“則祁”。
但無論如何,祁學謙在軍隊裡威信是罕見的,他成了軍隊真正的指揮人,長官的勢力被架空,卻還可笑地以為自己是控制者。
後來,莫名其妙開始的戰爭莫名其妙的結束,士兵被論功封爵,他卻因為沒有保留敵人的左耳,所以被算作,沒有軍功。
很多人覺得對不起他,畢竟如果祁學謙沒有詳細地告知他們軍功的計算方法,他們也不會保留左耳,只會白白讓那些說空話的人的好處。
結果到頭來,卻是最大功勞的人,一無所有。
相較於很多人的不平,祁學謙倒顯得淡然,他平靜地念書識字,也不為這些事傷心。
這番不為世俗所累的模樣,讓當時的劉澤奇深受感染,可是後來,祁學謙醉酒後他才知道,什麼善良,什麼淡然,都是騙局。
他氣憤地撇撇嘴,再次痛恨自己的年少無知,傻裡傻氣。
只是眼角瞥到車簾,又不自覺地為他難過。
祁學謙現在威勢已經很重,倘或真心想要奪權,什麼皇帝小兒,什麼右丞相,都不可能和他匹敵。
但其實,他不想要皇位。
可是很多人卻覺得,他就是狼子野心。
誰都防範他。
他不想要親人,不想要戀人,不想要權勢,不想要朋友。
正常人有的,他都沒有,大概對這樣的人來說,孤獨終老是他最好的結局。
所以,劉澤奇恨鐵不成鋼地瞥了瞥車內,低聲罵道:“混蛋!”
“罵誰?”馬車裡的祁學謙沒有聽見他的聲音,平靜地發問。
罵誰?罵誰都不對呀!
劉澤奇把火悶在心裡,笑嘻嘻地回答:“罵天罵地,罵天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