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綠梅

綠梅有著自己的哀愁,有著自己的心事,又會彈琴,唱起南曲來別有一番滋味,皇上從沒聽過這樣的好曲子,綠梅住在宮裡那一陣,皇上閒暇時常常宣召她在御花園的涼亭裡相見,聽她唱曲兒。

皇上宣召她唱曲兒向來一句話都不說,但是她小小女子,皇上九五之尊,居然如此愛聽她的曲子,她心裡又是高興,又是忐忑,每次從御花園回去之後,她常常對著鏡子發呆發愣,不停地回憶著。

皇上四十多歲的年紀,端正凜然的氣度她很是難忘。她記得皇上聽她的曲子的時候眯著眼睛,手指還在桌子上一下一個跟著節奏去敲,她很高興,她知道那些婉轉的唱詞被他聽進了心裡,他在細細咀嚼,可是又想起自己的身世,便覺那一切都是鏡花水月,於是便對著鏡子時笑時愁,晚上睡覺之時更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綠梅知道自己喜歡上了皇上以後,已經太遲了。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但是皇上身邊的太監還是來宣召她了。但是這次皇上給帶了話來,說今天天氣不好,她要是不願意來就別來了,也恕她無罪,但是綠梅毫不在意外面的大雨,立刻取了琴,跟著公公去了。

到了御花園的時候,皇上對她說:“難得你這樣的天氣還願意來。”

綠梅趕緊給皇上跪下說:“皇上不嫌小女的曲子嘔啞嘲哳難為聽,已經是小女幾世修來的福氣了,能為皇上演奏,小女子甚為榮幸。”

皇上叫她起身,另一邊太監已經設好了桌案,綠梅放下琴邊彈邊唱。

一曲唱罷,皇上突然皺了皺眉問:“你剛剛說為朕彈琴甚為榮幸,卻為何一直滿面愁容?”

綠梅見皇上面色不善,心裡一驚,立刻跪倒在地說道:“奴婢衝撞了陛下,掃了陛下的雅興,還望陛下恕罪。奴婢憂愁是因為奴婢常常感懷身世,戲子之身,一生便難得安寧幸福,如今能進宮本是萬分榮幸,但韶華易逝,想起明日淒涼,再看看今日輝煌便更加傷感了。”

皇上道:“快起來吧,朕本也沒有要責怪你的意思,朕心裡也常常憂愁,見到你也憂愁,便不由得想問問你一個小小女子愁的是什麼,好奇而已,不必驚慌。”

綠梅這才站起身來說道:“讓皇上見笑了。”皇上嘆了口氣說道:“眾生皆苦,朕也不例外,各有各的難處,人生在世,需得會自己找樂子,姑娘的曲子便是朕的一大樂事,姑娘這般盡心為朕奏曲,供朕取悅,朕必得回報你,對你這小小女子才算公平。今日你為朕溼了裙角,朕便賞你一匹松枝綠的軟煙羅,拿去做新衣吧。你穿綠色的確很美。”

綠梅又驚又喜,在太監的提醒下才想起謝恩來。

皇上看著她笑了,點頭讚道:“美人總是要笑起來才好看,以後要常常笑一笑才是。朕要去批閱奏摺,甚是孤單,還請姑娘一同前去,為朕彈琴靜心。

能陪王伴駕那可是無上的榮耀,綠梅臉上一熱,心裡突突亂跳,慌慌張張地接了旨。

雨一直沒停,晚上皇上就歇在書房裡,但是皇上一直沒有要她走的意思。

她在偏殿吃了晚飯便又被叫回了書房,皇上問她會不會下棋,她說會下,皇上就命她陪他下。

皇上吃飯的時候喝酒了,綠梅和皇上相對而坐,聞到了他身上的酒香。周圍沒有太監,也沒有宮女伺候,整個大殿靜悄悄的,下到中途,綠梅落下一子,皇上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綠梅原本一心在棋盤上,突然遇到這樣的事嚇了一跳。

皇上怔怔地瞧著她,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綠梅的面容在燈下一晃,便如九天仙女一般。綠梅也嚇傻了,不知反抗,而且她現在心情很複雜,她明知道不該貪心,但是卻又總懷著那麼一絲期望,就在她發呆的時候,皇上已經將她抱了起來,去了對面的榻上。

雨到了晚上下得更大,甚至還打雷了,皇上感覺到那副溫暖柔軟的身軀被雷驚醒後直往他懷裡鑽,他也順勢抱住了她。

第二天清晨,綠梅先穿好了衣裳,皇上也醒了過來。綠梅滿面嬌羞地站在一旁,皇上的臉上卻沒有什麼神情,也一句話都沒對她說,只默默地叫來了太監宮女,更衣的時候才對她說:“你先回去吧,等我稟過了太后就給你冊封,昨晚侍奉朕你辛苦了。”

綠梅答應了一聲,便離開了,皇上還特意撥了個小宮女去伺候她,她回去之後沒跟班主提此事,但是她不說,班主也什麼都知道了。

皇上看上了綠梅,他縱使不捨也沒有辦法,接下來的幾天裡,便不叫她唱南曲了。

果然過了沒多久,冊封的旨意就下來了,她被封了宮裡位分最低的品階——更衣,撥到了貴妃的宮中居住,和貴妃身邊的大宮女們住在一處。

更衣其實就是宮女,但是是可以侍寢的宮女。

所以除了要侍寢之外,她跟其他宮女一樣。但好在有皇上寵愛,皇上跟她說:“那天你只說了你的憂愁,我卻沒有說我的,現在我要告訴你,我的憂愁,就是看見你這樣的人兒卻不能好好地留你在身邊。因為你的身世,太后不答應,皇后也勸諫,朕是天子,一舉一動都有人瞧著,你別怪朕心狠,朕是真的喜歡你,很喜歡你,可惜迫於各方的壓力朕不得不這麼做,在這後宮裡你只有不拔尖冒頭才是最安全的,你別怨朕。”

綠梅情竇初開,對皇上沒有半分怨言,兩個人恩愛非常。

很快綠梅有了身孕,因為皇后和太后都不喜歡她,皇上怕別人害她,特意把她遷到宮外去住,想要待她平安生子之後再接回來,可是太后看出來了他的心思,她不想讓綠梅回來,就一直給皇上施加壓力,以至於對梅更衣的孩子也十分厭惡,她認為這是皇上失了德行留下的孽種,皇上也是反覆跟太后商討,最終太后才答應不計較追究,代價是不准她們母子回宮,也不準皇上去探視。可憐梅更衣以為皇上拋棄了她,八年之後鬱鬱而終,這兒兒子因為是皇上的血脈,所以生活雖然清貧,但是也平平安安長大了。

這個孩子一直到十二歲上才有了自己的大名,皇上給取的,叫做賀文軒,也就是後來的平親王,被接回了宮裡,可是梅更衣的墳墓卻還留在那處青山上,沒有資格葬入皇家的陵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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