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陛下已有悔意,唐禦史應當不會在英州久留。”自從蘇衡被授任翰林金紫醫官,與天子見面越發頻繁,他早就摸清了天子的脾性。因此,蘇衡可以斷言,唐介哪怕不能官複原職,也很快便會被調離英州。
貴生道人樂呵呵地點頭:“不錯。不過,文相嘛,可就要在外頭待久了。當年在百花洲,文相求我佔蔔官運,今日看來,你師傅我解出來的卦象還是很準確的嘛。”
百花洲……蘇衡很快便想起來,是那次他們前往鄧州拜訪範仲淹,進城時恰逢月夜,他們師徒二人便前往百花洲賞月。貴生道人於湖上吹簫,範仲淹與文彥博正好泛舟湖上,聞蕭而來。那是蘇衡第一次見到文彥博。
當時貴生道人為文彥博蔔卦,卦象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蘇衡當時不解,如今卻明白了。原來宮中的張貴妃便是這“蕭何”。無論是升官為相還是罷相外任,真是成也貴妃,敗也貴妃。
至於唐介,果真如蘇衡師徒預料的那般。在唐介赴任英州後,不過數月,趙禎便開始頻繁調任唐介,從英州至郴州,再到潭州、複州,最終恢複了唐介殿中侍禦史之職,將其召回京中。
而文彥博被罷相後,朝中相位空缺,由誰繼任,這是一個問題。趙禎思量許久,遲遲未能決斷,直到秋八月,才正式升原樞密使龐籍為相。遠在徐州的文彥博得知後,沉默半晌,最終只幽幽嘆道:“看來,最後一枚白玉牌要被龐兄收入囊中了。”
但事實是,蘇衡最終誰也沒給,而是將最後一枚白玉牌隨家書寄回了眉州,送給了蘇洵。蘇洵收到雕刻精美,玉質上乘的白玉牌,只當是長子孝順,得了美玉,特特寄回家給他做腰飾。因此,蘇洵也同範仲淹一般,找琢玉匠在上頭穿了個小孔,將那白玉牌做成了一枚可以系在腰間的玉飾。
京中眾人聽說那第三枚白玉牌最後落入蘇衡生父手中,頓時哭笑不得。他們在這爭了半日,最終卻無人獲勝,而是敗給了人家的血脈親緣。隨時意料之外,細想卻又在情理之中。他們也不好人生父相爭,只好作罷,老老實實的排隊,登記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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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度汴京盛夏,枝頭榴花紅欲燃,花下行人汗如雨。這樣的暑熱天,就連最勤勞的老黃牛也不想動彈,趴在汴河柳樹下甩著尾巴驅趕蚊蠅。
然而,蘇衡卻在這樣的熱天裡忙著烹飪藥膳,試做新品。
五嶽觀的藥房隔壁新開闢了一間小廚房,專門給蘇衡用來研究藥膳。此時,灶上蒸籠蓋子已被掀開,蘇衡用兩條厚厚的隔熱布,將蒸籠裡頭的白色團子取出,往裡加入適量的蔗糖,攪拌均勻。
“好香啊。聞著就甜滋滋的,一定很好吃!”清風把蘇衡定製地梅花形餅印子遞給蘇衡,看著蘇衡用木印將那雪白雪白的團狀物印成一枚枚梅花形糕餅,饞得口水都要流下來。
蘇衡今日試做的是陽春白雪糕,這款糕點是用茯苓、山藥、茨實、蓮子、陳倉米、糯米與蔗糖製成,有健脾利濕,養胃安神之效,老少鹹宜。
“糯嘰嘰,甜津津的,好吃!可惜小雱兒同他爹孃離京了,不然這陽春白雪糕他定然也喜歡得緊。”清風“啊嗚”咬了一大口,一邊嚼嚼嚼一邊遺憾道。
王安石年初便帶著家人來開封述職,等候朝廷派官。王安石厭惡人情往來,來了開封也不去拜訪高官顯貴,而是成日帶著王雱逛瓦子聽說書,帶長子見識汴京風土人情。但即便如此,朝中依然有人慧眼識英才,認為他淡泊名利,希望朝廷能提拔重用像王安石這般的人才,以洗滌當下文士追名逐利的風氣。
而這位一力舉薦王安石的人,正是當時還高居相位的文彥博。在宰相的力薦之下,朝廷很快下旨,召令王安石參加館職考試,若是考上了,便能進入許多官員都夢寐以求的清貴館閣,入了館閣,日後的仕途可謂一片光明。
這樣一個飛黃騰達的機會擺在面前,王安石卻上書請辭了。沒有參加館職考試便無法留京任官,但王安石在鄞縣政績突出,得了個“上上”的評價,因此最終得了個舒州通判的新官職,還掛了個“殿中丞”的虛銜,妥妥地升官了。
接到新任命後,王安石便攜妻帶子離開京師了。他原本就計劃好了,在赴任之前回臨川一趟,料理完生父王益的後事,再趕赴舒州。
“小雱兒現在應該已經到臨川家中了吧?”陽春白雪糕不過小兒巴掌大小,清風三兩口就吃完了一枚。
“嗯。”蘇衡留了幾枚糕點,其餘的分別裝進兩個食盒,打算給貴生道人和住持送去。
“小師兄,你研究藥膳也有小半個月了,蘇氏藥膳堂什麼時候才能開店營業啊?我申請去當藥膳堂的掌櫃!”清風兩眼亮晶晶地看著蘇衡問道。
“當掌櫃?”蘇衡輕飄飄落下一眼,“我看是方便你偷吃吧。”
“哪有!小師兄,你可不能這麼想我!”清風超大聲道。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