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人群中有不少是從其他惠民藥局來看熱鬧的醫官,聞言彼此低聲議論道:“這病聽著不難治啊,既然患兒喜飲,那便對症下藥,用止渴幹葛散便是了。”
“幹葛一錢,生薑三片,大棗二枚,青竹茹、槐子,以水煎服……”有醫官當場便將藥方配比說了出來。
不懂行的圍觀群眾們似鳥雀般嘰嘰喳喳:“惠民北局的醫官這樣講,我也聽明白了。看來,這蘇小道長是抽中了一個簡單的病症,醫治起來難度不大啊……”
蘇衡恍若不聞,四診合參後提筆開方,讓藥童去左邊藥櫃取藥,當場制藥。
眾人本以為藥童會取出幹葛等藥材,卻見那小童按照藥房,一一取出了丁香、縮砂仁、烏梅肉和巴豆。圍觀群眾不明所以,又閉上嘴巴竊聽其他惠民藥局醫官們的討論。
“丁香溫中降逆,砂仁溫中止瀉,烏梅能醫久瀉,巴豆可洩寒積,這個配方……這不是止渴藥,是消積止瀉藥啊。”眾醫嘩然,“蘇小道長這藥,聽著怎麼倒像給王醫官負責的那個吐瀉不止的患兒開的。”
藥櫃前,藥童已將藥材都磨成細末,用麵粉糊成了黍米大小的小丸子。蘇衡取了三丸,遞給那患兒的娘親,示意她用溫水為其服下。
“蘇小大夫,我家四郎只是食慾不振,還喜飲水,沒有嘔吐腹瀉,這藥——”那婦人也聽見了旁醫的議論,拿著藥丸,面露猶疑。
那廂,王醫官開的藥也配製完畢,是溫中補脾的丁香散。王醫官負著手踱步至蘇衡這邊,傲然道:“蘇首席,你開的這藥病人親屬都不敢給病人服用,你是不是再斟酌一下藥方才是啊?”
這時,藥童端著王醫官開的藥從蘇衡身前經過。蘇衡眸光一動,沒回應王醫官的質疑,反而道:“王大夫,您開的是丁香散吧?你負責的患兒得的是熱證,丁香散乃溫藥,若讓患兒服用恐會加劇吐瀉,建議您改以涼藥治之。”
辯清症候,對症下藥,常用治法歸納概括起來不過十六個字:寒則熱之,熱則寒之,實則洩之,虛則補之。蘇衡與王醫官遵循的治法是一致的,但兩人得出的診斷結論卻截然相反。圍觀的眾醫官不由皺眉,看向坐在正中的五位裁判。
如今開封城中包括總局在內的五所熟藥惠民局均已建成,何太醫身為太醫丞,坐鎮總局,北局、東局、西局的首席醫官則由三位挑選出來的太醫局教授擔任。如今在場的五位裁判中,有四位便是各熟藥惠民局的首席醫官,還有一位則是翰林金紫醫官——林郎中。
所謂翰林金紫醫官是從天下名醫中選拔出來專門為天子診病的醫官,他們輪流值宿宮中,天子若有需,便即刻趕至禦前。這位林郎中今日正好休息,不用留在宮中值守,便應了何太醫的邀請,來南局任一下裁判。
蘇衡與王醫官開的藥方被藥童們呈給五位裁判傳閱。那林郎中看王醫官的藥方看得直皺眉,等看到蘇衡的藥方才,嚴肅的臉上這才露出一絲微笑。
五位裁判醫官合計了一下,最終由何太醫清了清嗓子,公佈結果:“蘇首席所開藥方對症,王醫官辯證有誤,這場比試,蘇首席勝出。”
“怎麼會?!”圍觀眾醫嘩然。
“別是裁判評錯了吧?”有人剛提出質疑就被另一人駁回去,“那上頭坐著的不是太醫局的主官教授就是為官家治病的翰林金紫醫官,個個都是名醫,怎可能評錯?就算其中有一位評錯了,總不能五位醫官都錯了吧?”
“也是……那看來,是那王醫官技藝不精了。”
王醫官漲紅了臉,額頭都冒出了汗。他現在是被架在火上烤,若真當著這麼多同僚和百姓的面敗給一個十二歲的小兒,他這醫官可就做到頭了。絕對不行,他還有機會!對,只要那患兒服用了他開的藥,症狀好轉,就能證明他沒開錯!
“我不服!”王醫官硬著頭皮孤注一擲,“這藥對不對症,用了才知道。還請讓兩位患兒分別服用我二人所開方劑,以觀療效!”
圍觀眾人中,那牛姓太學生聞言最先皺眉,目露厭惡:“分明是自己辯證不清,還要拿患者的性命冒險試藥,絲毫不將患者的安危放在心上。醫術姑且不論,單論醫德,這王大夫就不過關!”
曾子固知道他這位同窗的父親便是因為庸醫胡亂開藥,病情加重離世,因此格外憎惡如王醫官這般草菅人命的無德郎中。見同窗激憤不已,他也只能勸慰道:“放心,患兒之母不會同意的。”
沒成想,曾子固話音剛落,就聽見那吐瀉小兒的母親揚聲道:“我同意!我家大郎百日的時候也生過病,還是王大夫給治好的。我相信王大夫!”